第7章

  她本想在青云县立足脚跟,寻个见证人,雇几个打手,去周家拿回嫁妆。
  可未曾想周家自个儿找来了。
  现如今最有权威的见证人,不就在她祖母身边站着吗。
  “既是退亲,自然是也要将嫁妆还回来......这也是与你那张相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牛捕头,您说,是不是?”
  “自然是......您说,是不是?”
  方才陈莲的哭腔已然拉回了牛大志的神志,他摩挲了几下自己的络腮胡子,将嫁妆单子还给了沈雁回,继而看向陈莲身旁的谢婴。
  沈雁回走回陈莲身旁,轻轻拍打她的背,低声细语地安慰。
  “好了祖母,莫伤心,雁雁在这里,会有人为我们做主的......当然,我们也会按照那单子,退还周家的钱财,只是这钱财......”
  “只是,你这钱财,有些怪啊。”
  谢婴在一旁接了话,用仆从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趁周兰没回过神,将她手中的单子给夺了来。
  “让我瞧瞧,四百六十文,嗯......莫不是,百年王八?”
  “对对对。”
  那后生鼓着腮帮子嚼羊头签,也出来帮腔,“你这么一说也对,拢共这么些东西,那鸡鸭,一只最多卖上个三十多文,怎么能有四百六十文呢?”
  对啊,这么些东西,怎么就四百六十文了?
  街坊邻居也跟着一同疑惑。方才叫那周兰撒泼打滚给迷惑了,如今细细想来,很有问题。
  “那,那是野生的,那可是好东西,可补了……”
  周兰一时间舌头捋不直,顺势编排,“你这小郎君,是站在哪头的?你们可知这野味在汴梁城不知要卖上多少银钱。听说那探花郎谢婴就好吃野味,他吃的一只野兔,可就要二两银子!我这还便宜你们了。”
  谢婴:什么时候的事?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娘,什么野味,不是爹爹养的兔子吗?”
  周成直勾勾地瞧着后生手中的羊头签,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奇地问道。
  “闭嘴!”
  “哦......家兔啊!”
  街坊邻居恍然大悟。
  “还有那野鸭,可是个好品种!”
  “娘,你记性比我还差,那不是娘你今年开春时上街抓来的小鸭吗?”
  “哦......小鸭啊!”
  街坊邻居连连点头。
  “那王八!那可是百年王八!”
  “娘啊,是我与二蛋去小溪里抓的呀。”
  “哦......和二蛋抓的呀。”
  街坊邻里纷纷朝着周成竖起了大拇指。
  啥子野味哟。
  “我们清算。一篮鸡蛋四十文,母鸡三十文,河鱼二十文,你的什么百年王八,野兔野鸭,五十文,再多没有。”
  沈雁回可没有耐心与周兰再争辩,沈雁回将铜板串成了一吊,而后将手心摊开。
  “一百四十文给你,我的嫁妆拿来。”
  “不止。”
  谢婴又在一旁帮腔,“容我说一句,容我说一句,咱们这是骗婚吧。我听说,这可是要蹲监的!”
  第6章 香糖果子
  “骗婚?放狗屁!”
  “娶这沈雁回,我周家也是与孙家秉照纳采纳征这些步骤,堂堂正正地娶来的!”
  要周兰拿出她私吞的嫁妆,本就不情愿,听了谢婴这话,她更是怒上心来,“你这小郎君胡说八道,还以为你明事理,没想到也是个不争气的。乱嚼舌根,我侄女也瞧不上你,你是进不了我周家的门的!”
  谢婴挠了挠鼻尖。
  “又关这小郎君什么事,他路过的,还要让你说一嘴。”
  沈丽娘同陈莲一样,又将谢婴拉出了八百里开外,关切道,“这本就不管你的事,你莫理她。她犯癔症,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周家是金钵钵呢。”
  “你莫理他。”
  沈锦书重复着阿娘的话,将手中的油纸包捧到谢婴面前,甜甜一笑,“这是祖母买给我与雁雁吃的香糖果子,你帮雁雁说话,你是好人,也给你吃。”
  这会子争吵的功夫,她已是钻进屋中,将她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那油纸包里混着花花绿绿的香糖果子,种类颇多。
  糖面蒸糕、澄沙圆子、打耐糕、笑靥儿......每样都秤了一点儿。
  谢婴觉得桃枝巷的人真好,下次还来。
  “娘,我也想吃香糖果子。”
  “我看你是想吃巴掌子。吃个香糖果子就被收买,能是个什么好人,你以后莫学他,上不得台面。”
  周兰用手指使劲戳了戳周成的脑袋。
  “咳咳咳!”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芬芳的香粉熏得七荤八素,牛大志咳嗽不止,那声音大得似要将肚里的心肝脾肺胆一概都咳出来。
  “你这泼妇......”
  牛大志是不与女人动刀的,但面对周兰的胡说八道,即便打喷嚏咳嗽,也忍不住将手扶上刀鞘。
  不知是哪里来的山野婆子,也不是他们青云县人氏,对谢大人实在是太无理了!
  “堂堂正正?”
  陈莲咬着后槽牙,她身子摇摇晃晃,连指着周兰的手指都在颤抖,声音悲怆,“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托媒婆来与我说的,说是给我们雁雁许的是朱家庄的朱秀才?你现下好意思说你们周家是堂堂正正?”
  “原来是这样。”
  “你真是个损婆子,赶紧带着你的儿子走,再将沈小娘子的嫁妆还回来。”
  邻里街坊都知道沈家的男人在外挣钱,家里就剩妇人幼女,平时对她们也颇多照顾。
  陈莲与沈丽娘为人和善,沈锦书也是个乖巧孩子,平日里婶子叔伯叫得亲切,谁瞧了都喜欢。
  才接来的孙女也好,原以为是因为与夫家不和,毕竟方才周成瞧着脑子并不灵光。没想到是靠坑蒙拐骗,真是骗婚啊。
  周围吵吵嚷嚷,周兰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被揭穿的她这会不敢与陈莲对视,眼神望向别处,吞吞吐吐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朱秀才,你老糊涂了?这沈雁回,明明是许给我家成儿的。”
  “你胡说,你就是骗婚,你还要狡辩,你......”
  “你什么你!真是发昏了,人家朱秀才怎么可能瞧得上你们这样的人家,你说是不是?再说,你张嘴就说是许给朱家的,可有证据?”
  周兰比陈莲年轻些,面皮也厚,见陈莲被她呛得喘着大气,便一口咬定是陈莲撒谎,一点也不结巴了。
  陈莲真想扯开她的脸,瞧瞧里头到底塞了多少张面皮!
  “那媒婆是这样说的,只要找到那媒婆……”
  “那媒婆姓甚名谁,你可知晓?”
  周兰忽然笑起来,“快去找呗。”
  最近她都没瞧见人。
  “这,这......我只知她姓王,自称王婆。”
  陈莲这真是没了办法。
  既是从周兰那儿奔走说亲的,大抵不是青云县人氏。
  也怪她自己当时太高兴,什么都未问清楚。
  大雍的民间女子的行当七七八八,做媒婆的要占大头。
  东家西家走,托着说好人家,要塞些银钱;凭那三寸不烂舌说成了,纳彩纳征也能讨了赏钱;娶亲拦轿时,还能封上大红包。
  喜笑颜开,骗茶吃酒,整个县里家家户户,便是那养的狸子小狗,做媒婆的也能分出个公母来牵线搭桥。
  街上女子二十人,便能拉出个媒婆。
  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
  “祖母莫气了,让我说,您歇歇。”
  沈雁回知晓祖母一直因为她的婚事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撒出来才好受,方才并没有过多阻止。
  她给陈莲倒了热茶,又从院中将竹椅搬到门口,扶她坐下。
  “身材矮小,体圆膘壮,至我肩处。”
  沈雁回拿过陈莲手中的烧火棍,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媒婆的身高,走至周兰处时,脚步稍顿,眼神凌厉。
  周兰浑身一滞,心忽生出几分胆怯。
  明明模样还是那个姑娘,却总觉得她和先前她按着她拜堂的样子全然不同。
  ”双目细长,鼻塌唇薄,眉心处有一点褐色大痣。那时,我听你唤她三婶婶,想必是与你沾了点亲。我们青云县的牛捕头素来做事干练仔细,捉贼查案更是手到擒来,找出这样一位特征明显的媒婆,又是你周家的亲戚,想必不在话下。”
  牛大志嘿嘿一乐。
  今日总算是听了些好话!
  沈雁回对牛大志这样的一番赞赏,让他眉毛飞扬,他也对她另眼相看。
  别说是去隔壁县给沈小娘子寻一位媒婆了,就是去汴梁,他也给她寻出来!
  那媒婆特征,眉心有一大痣......
  大痣?
  “沈小娘子你且等等,此人姓王,且眉心有一点大痣?”
  牛大志突然眉头一拧,面色沉重,转头询问身后的捕快,“前些日子,我们抓到几位牙人,其中一人姓王,眉心处也是有痣的......叫,叫什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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