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夫妻相敬如宾的典范。
“是我没用。雁雁,是你跟着我受苦。不如,不如我们和离吧。你跟着我也没享什么福,却白白遭受了邻里这么多流言蜚语,母亲那我护不住你,也是我对不住你。”
谢婴碰了碰沈雁回的额角,用衣袖遮掩,假意给她抹泪。
有些软。
他忍不住又碰了一下。
“雁雁从小就想嫁给你。如今雁雁长大了,也是得偿所愿。雁雁,不会离开你的!婆婆要是便去说吧,都怪我罢!”
二人情真意切,瞧着竟是能赛过话本子里的神仙眷侣。
“雁雁啊......”
王翠兰闻言抹了一把泪,“雁雁你别急,婶子,婶子带你去买,眼下婶子就带你去买!”
这场景,让她想当年。
想当年她嫁来刘家,那可是三年没都能生下孩子。她家刘海,也是这么护着她的。
虽然刘海这些年来身体不好,提不起重物,不再当樵夫了。但二人养了些兔子,卖卖兔子,日子过得也还算好。
“那太好了,王婶子,咱们赶紧走吧。”
沈雁回当场放下谢婴的衣袖,拉住王翠兰的手,健步如飞。
“雁......雁雁等等,婶子锁一下们,且等一下!”
王翠兰着急忙慌地锁了自家的院门,说是自己带这小夫妻俩去,指了指路。
怎得全程倒是像他们架着她一般。
王翠兰带他们去的这地并不好找,几乎要到青云县县外。
这里是小苍山山脚,底下有几间破烂草棚,是从前一位养鸡的商户搭的。后来商户发了些财,去汴梁做生意,这儿也就冷清了下来。
风吹雨淋的,屋檐上的木板也掉下来不少。
平日里除了几个砍柴的樵夫偶尔会来这儿避雨,便再无人迹。
“二哥哥,你在吗?”
王翠兰敲了敲眼前的门。
里头无人应门。
门是新按的,上头挂着一把小锁。
看来人出去了。
“我二哥哥不在,我们在这儿等......”
“不必。”
“啪”得一声,门又被谢婴踹开了。
木屑横飞,连那把小锁都不翼而飞。
扑面而来一股药味。
虚?
王翠兰瞪大了眼睛,泛起疑问,这叫虚?
但她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力气大,与那方面虚不虚的,有时也没什么关系。
这地方明明原是鸡舍,眼下却用几块木板和石头搭了一张木床,其上被褥一套。
在往里头走,桌子、凳子等家具也是应有尽有。
“这住得还挺好的,有模有样。”
谢婴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沈雁回跑去了不远处打量,开口道,“你杵在那儿做什么,那锅有什么看头。”
“好大一口锅啊,比我那口大多了。”
沈雁回围着一口锅感叹,“这么大一口,得能炒多少盖饭啊。”
“能炒多少盖饭我不知道,就是你敢在里头炒饭吗?”
锅里头并没有任何菜,而是黑乎乎的一团。
谢婴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戳了一点儿锅内面团似的黑色不明物,抬手准备闻一闻。
“等等......”
沈雁回眼疾手快,一把扣住谢婴的手腕,“不能凑过去闻,已经有膻味了,他炒过羊油,锅里全是壮阳的药材,才炒的药,药性猛烈......看来这‘龙阳丹’就出自这儿。”
不止是锅里,连一旁的木板上都堆了不少淫羊藿、肉苁蓉、杜仲......甚至放着一罐朱砂。
自从知晓了沈雁回能从一堆鸡屎猪粪中闻出胭脂香后,谢婴对于她高超的嗅觉深信不疑。
他听了这话,嫌弃地将树枝丢在一边。
“王婶子,这是你二哥哥做的?”
沈雁回重新取了一根树枝,从那“黑面团”中取下一小块,用手巾反覆包裹起来。
“是......我上头有一位大姐姐和一位二哥哥,我是家中最小的。”
王翠兰对于这小夫妻俩的行为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会要拿回去自己做“龙阳丹”吧!
“这你们自己做不来的,我二哥哥说了,这得他做才行。”
也不是王翠兰小气,只是怕这小夫妻俩胡乱一捣鼓,吃坏了或闹肚子。
“竟会制药。你二哥哥,是大夫?”
“我二哥哥......”
王翠兰话还未说一半,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瘦削的男人。
他一见到谢婴,神色一变,当场就溜。
“站住!”
待沈雁回与谢婴二人追出屋子,人一溜烟就没了,连王翠兰跟在后头喊两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你,认识我二哥哥?”
王翠兰又再次打量了一眼二人,怎么二哥哥一见到人,便跑了。
“王翠兰,你可知罪。”
谢婴叹了一口气。
恐这王翠兰,被她二哥哥利用,还不自知。
“啊?”
王翠兰傻了眼,“我,我怎么了吗......”
面前的男子目光森冷,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这哪还有方才那副靠在娘子肩膀上柔弱哭泣的模样。
“王婶子,这是我们青云县的谢大人。”
沈雁回在一旁淡淡开口。
“谢,谢大人......”
百姓哪敢冒充县令,回想起这男子方才确实身姿挺拔,有些威严。
王翠兰的双腿打颤,眼下那还能站得住,“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你可知私自制作超份量的壮阳药物售卖,是犯法的。”
“民妇,民妇实在不知。”
王翠兰此刻连头都不敢抬,“民妇以为这是补药,所,所以才卖的。哥哥说,这是补药。”
“补药吗?”
沈雁回瞥了一眼那“黑面团”,开口道,“王婶子可知这‘龙阳丹’里头加了多少份量的壮阳药材,又可知加了多少朱砂。朱砂确实能用于制药,但若过量,过久服用,人会死。过量的壮阳药让人精神奕奕,而过量的朱砂又在摧残人的五脏六腑。外强内虚,长久以往,人如何受得了......王翠兰,你想害死你丈夫吗?”
沈雁回将方才的瓷瓶丢到王翠兰面前,“这哪里是什么‘龙阳丹’,这是一瓶慢性毒药!”
毒药!
“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会毒害我的丈夫!”
王翠兰听了沈雁回的话,一时难以接受,她只是个平时养养兔子,卖卖兔子的妇人。
不知道自己害了丈夫的她只能放声大哭,“刘海待我那么好,我如何会毒害他啊,不是的,我没有!二哥哥说这是补药啊!”
她如何知晓这其中的药理,只是二哥哥说这是补药,而丈夫吃了最近气色果然大好......她才信的。
是二哥哥让她帮忙卖,她才卖的。
大家吃了,都挺好的啊。
“王翠兰,你二哥哥在哪里?”
谢婴站到王翠兰的跟前,睥睨着她,“既是见了本官就跑,想必是认识本官吧。他从前,是做何营生?”
“回大人,民妇二哥哥,上月才放出来。”
王翠兰声音轻得如蚊子般。
王翠兰的二哥哥名叫王阿德,但因儿时生了天花,留下满脸麻子,人送外号王麻子。
王麻子上头已经有了个大姐姐,他的父母怎么说都想凑一对“好”字,这盼来盼去,终于盼来了王麻子。所以他一生下来,父母就尤为溺爱。
王麻子家在隔壁铜锣县,还算富裕。待他启蒙,父母就送他去学堂。奈何王麻子学了十多年,竟是连个童生都没考得。他索性一撂笔,不读了。
后来他又说觉得人家大夫治病救人,当真是活神仙,他也想当活神仙。
他父母一听,儿子有出息了。
二十二岁,父母又送他去医馆当学徒。
学了几个月后,让人给撵出来了。
他哪里是想当活神仙,他是看上医馆张大夫家的闺女了。
这几个月,药理不知学了哪些皮毛,竟对着人家闺女毛手毛脚不知多少。
一日午后,他趁着医馆没人,竟直接想要上手。要不是张大夫平时出去义诊的病人不在家,他回来得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是光着膀子被张大夫用棍子打出来的,还叫张大夫扯着嗓子,足足骂了他半个时辰。满大街全都看了他光膀子,裤子还掉了半拉。
这可叫王麻子在铜锣县有了“名气”,那如何还能混得下去。
他索性背着包袱,来投靠嫁到青云县的妹妹。
王翠兰十七岁便嫁来了青云县,哪知晓王麻子这些破事。
天真的她被王麻子声泪俱下地哄上几句,当真以为是好哥哥实在想念妹妹,来看她了呢。
王麻子个子矮矮,气力小小,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念过的书也忘了,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