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待卖空, 沈雁回将一切收拾妥当,将小推车推了回去。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瓦罐, 坐在床沿数了又数, 将这些钱串成一贯。
她掂量着这一贯钱,约莫有五斤重。
看来古人所说的腰缠万贯, 非常需要锻炼锻炼腰部的力量。
沈雁回取了好几块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一贯钱叠好,最后在外头打了个结, 做成小包袱状,挎在肩上。
她在院子中提了一只竹篮,将小推车上的一只瓦罐装在里头后,便跑去赁居处。
那房牙子是个老实的, 不如其他几个嘴皮子灵巧,平日里他生意也少。
像沈雁回这般只是口头上预定, 若是换了旁人,一旦有人出了高价或是定金, 那这话便算不得数, 也甭想再租到这间房。
而这牙房子,当真眼巴巴地盼着沈雁回来。待付清了一贯钱, 走了契约,沈雁回又请他吃了两盅酒,顺带赠了他几只鸭腿下酒。
这免不得引来其他几个牙房子的嘲笑,说是这间铺子前两日也有人来问过,明明租给那人能多挣些牙税,偏偏眼下只能得几只鸭腿子,莫不是脑子磕坏了?
这牙房子只是啃着鸭腿吃酒,也不搭理他们。他撕下一块鸭腿肉,再喝一口气,传来的气味辣香浓郁,叫那几个牙房子使劲咽了咽口水。
好香,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待这沈小娘子日后饭馆开张,他们也去买来尝尝。
“张叔,我怎记得您下月搬,怎么眼下就收拾了?”
“家里老太爷病重,母亲催得急,只能早些走了......”
等路过那馒头铺子,沈雁回瞧见那对夫妻已在收拾些要带走的东西,屉笼里还剩下几个枣泥馒头。
沈雁回将那几个枣泥馒头包圆了,顺势也帮掌柜搭了把手。那对夫妻知晓沈雁回是这间铺子的下家,便热情与她攀谈。
一盏茶的功夫,沈雁回便花了一百来文收了些铺子里头原有的二手物什,譬如太大而不好搬走的几只木桶,三只木凳,还有不少碗碟。
那对夫妻顺带连剩下的枣泥馒头都送了她。
只是搭把手就能收获颇丰。
实在是太实惠!
“哎唷的我的天,沈小娘子你可来了,快去瞧瞧谢大人吧!”
牛大志神色匆匆,他远远就瞧见了哼着小调的沈雁回。
“怎么了?”
见牛大志的指尖还残留着丝丝鲜血,沈雁回皱了皱眉。
不会是有什么狂热匪徒从牢狱里逃出来了?
“谢大人他,谢大人他......”
待沈雁回疾步踏进县衙的院子,才看清面前的光景。
牛大志在后头气喘吁吁,怎得吴小娘子跑这么快?连他都跟不上。
他喘了口气,使劲咽了咽口水。
“谢大人他,他被兔子包围了!”
牛大志说完又去瞧沈雁回手上的竹篮,“沈小娘子你这馒头啥馅的,我吃一只。”
谢婴上辈子可能是一颗白菘吧。
沈雁回这样想。
那些雪白团有些蹿到了谢婴的肩膀上,有些将前爪搭在了他的靴子上。即便谢婴的手上没有青草林檎,他也被围了一圈。
白色的衣袍与白色的兔子,都快与他融在一起。
县衙里也是一堆王翠兰送来的兔子。
“来了啊。”
谢婴放下手里的兔子,掸了掸衣衫。
今日他穿的,就是那件才还回去月白色衣袍,不过兔子们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作案痕迹。
“谢大人今日叫我前来,是做什么?”
沈雁回替谢婴赶了赶兔子,走到他的跟前,“知晓了,它们喜欢壶柑的味道。”
谢婴身上透着的壶柑香,吸引着脚边的兔子在他的靴子旁蹭了又蹭。
她也觉得好闻,莫说兔子了。
“给你钱。”
谢婴从腰间坠着的荷包那儿拣出二两银子,“给你发工钱。”
“这还未到一个月吧。”
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比天下万物都诱人。
沈雁回本能地伸手去捧。即便是二两银子,在她手心里,就是沉甸甸。
“隔壁铜锣县,有个案子,他们向本官借仵作。”
谢婴清咳了一声,“本官先将这工钱发你。”
“我会验尸的事,应未与他人说过啊......难道来了新仵作,谢大人要将我辞退?”
沈雁回仔细地将手心里的银子用布像那一贯钱似的包了一层又一层,妥帖放好。
没想到她才上岗不足一个月,就要面临被开除的境遇,想必这就是她的遣散费。
日后就没有多出的二两银子了。
“没有新仵作,就是你去。”
“啊?那我会验尸的事,是谢大人说的?”
“那可不。”
明成逗弄着怀中的兔子,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它柔软的兔毛,在一旁唠叨着,“就是那件僵怪案,引出的案子很大。谢大人上书给汴梁的时,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沈小娘子你的风姿,都传到隔壁几个县太爷耳朵里去了。这下好了吧,眼下人家铜锣县出案子,来借人了。”
“僵怪杀人”案子牵扯出来诸多事,谢婴将搜出的那份名单上报给朝廷,汴梁那头一查,才知里头不仅有青云县与邻县,甚至汴梁内,都有人在偷偷买卖女子。
圣上大怒,叫人彻夜查办。
谢婴才到青云县时,还与他飞鸽传书,请教查案事宜。怎得他的鸽子还未飞回去,他那儿就已经破案了。
宋推官将他平时的推理能力用在了好友身上,在呈上来的卷宗上找到了青云县仵作的名字——沈雁回。
对于她如何验尸、如何凭借气味破案,又如何通过声音捕捉线索写得比谢婴自己审案子还详细。
宋推官感叹,要是此女子来汴梁就好了。
对此,宋推官与好友吃酒时,一上脸,便开始对沈雁回大声赞叹。接着好友传好友,好友的好友又传好友,竟是连谢婴平日里对付的那帮子老迂腐都有所耳闻。
传言导致的后果便是——谢大人在青云县与一位足智多谋、才貌双全的女仵作一同侦破奇案。
圣上抚了抚胡须。
好小子,你就是这样帮朕体察民情的。
但又仔细想了想,确实也侦破了个大案。
于是乎,汴梁出现未解之谜——那位女仵作究竟长何模样?
甚至有话本子开始在汴梁流行肆起,譬如《贬官又何如?霸道女仵作狠狠宠》等连载话本子。
“可我这小食摊才刚起步,如何去得了隔壁县?”
法医的本能让沈雁回未开口拒绝,而眼下她的小食摊这摆得火热,且接了夜间的宵食单子,要如何得空?
摆摊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然她的食客们都跑光了。盖饭与卤味东西,她能做,旁人也能做。
“咳。”
明成抱着兔子拍了拍胸膛,“我可代为看管......我听人说,沈小娘子你今日新上了卤味饭,只需将素的准备妥当即可。你将卤汁留着,我便会做卤味,我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至于你那翠云楼的单子,我上午与他们说道过,宵食先吃两日煎饺,那儿也同意。”
看样子,谢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就等着沈雁回点头。
“明公子,你在汴梁也做这些吗?”
明成追忆起他在汴梁喝茶听雨,赏花踏青的往事,掐指一算,仿佛已是二十多年前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我热爱摆摊。”
“......”
沈雁回觉得“高手明叔叔”已经不足以与明成相配,她将赠予他新称号——田螺公子。
“这真的行吗?”
即便听明成这样说,沈雁回还是有些许担忧。
“只是去两日。”
谢婴挠了挠下巴,“事成之后,铜锣县那边定是会给赏钱。今年元旦时,本官再多给你封二两红包。”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是不是今晚就走?要不眼下咱们就出发吧。”
沈雁回期待地搓了搓手。
“赏钱”、“红包”......
她已经期待起小饭馆开张时的样子了。
谢婴瞧着沈雁回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浅笑。
他素来不喜那些贪钱的人。
怎么她,喜欢银子的模样。
怪可爱的。
“晚些,得先将这些兔子处理了,它们可老爱咬牛捕头的手指头。再养下去,日后怕是要本官亲自提刀捉贼。”
谢婴清了清脑子里浮起的奇怪思绪,又将话题带到了围着他转悠的兔子身上。
兔子,兔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兔子。
不是她喜欢银子的模样。
“就是说嘛。”
牛大志洗了一把手,对着自己的手指呼呼吹气。方才的枣泥馅馒头才抚慰了一点儿他的心灵,但也不多。
“也不知为何,大家都捉,偏咬我,这兔子还看人脸色行事呐。真是只势利兔子,像从前的吴大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