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得勒!大人且稍等!”
  钱掌柜立刻动身去了后厨,恨不得自己切上两盘猪羊卷。
  暖锅中的走油肉与咸鸡都是提前备好的,点上两块炭火,小二很快就将锅子给端上来。
  “沈小娘子,这个送给你。”
  小二除了端上来一只锅子,顷刻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绿色的果子,面色略带些红晕,小心地摆到沈雁回面前。
  谢婴眉头一挑。
  沈雁回抬眼打量了小二一眼。虽有些眼熟,但二人也不至于这般熟识,毕竟她连面前之人的名字都不知晓。
  应是初秋时,刚才钱叔酒楼里做工的。
  他们俩唯一的交际,便是他将未凝好的猪红端到她桌上,打翻了给牛大胆吓了个好歹。
  “这个是......”
  沈雁回瞧了一眼面前青绿色的果子,橘不像橘,梨不像梨,是种她从未见过的水果。
  “这个是木瓜。”
  小二神采奕奕,介绍道,“我家院里有棵木瓜树,结了不少木瓜,虽然已到冬季,但仍有果实坠枝。”
  “那为什么要送我?”
  沈雁回特地往别桌上瞧了瞧,也未见他们桌上摆着木瓜,确定了这并不是什么过年用饭赠的小果盘。
  “沈小娘子,多亏了你呐。”
  小二越盯沈雁回,脸颊越红,“家父也是摆小摊的,从前深受那可恶的陈康安坑害,好不容易挣些钱,全进了那恶霸的口袋......沈小娘子,若不是你勇于站出来与恶霸对峙,恐怕我们家连年都过不好。”
  他的脸上全是喜色,而后便是对沈雁回的倾慕之情。
  “嗯......其实是谢大人将陈康安抓起来的。”
  沈雁回用余光瞧了谢婴一眼,见他正捧着茶杯喝茶,欣赏小轩窗外的风景。
  “这我自然是知晓,大家都钦佩谢大人,都将谢大人放在心里,我也是一样。可沈小娘子,你不同......”
  小二似是瞧菩萨似的朝谢婴行了个礼,继续道,“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敢反抗的陈康安的。我还听我们巷的李小娘子说,救出了艳艳姐,多亏了你呢。还有还有,我太奶嫁去了竹枝巷,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她炖了汤给我喝,可好喝了!据说是沈小娘子你给王姨的靓汤秘籍。我太奶喝了一阵后,腰也不弯了,腿也不酸了,乍乍升威,能扛着一袋子米走六七里呢!”
  “你也是乌衣巷的?”
  青云县就这么几条巷子吗!
  还有他太奶这么暴走的老太太真的不是她平日里身体就好吗!
  “嗯呐!”
  小二越说越激动,“所以这个木瓜,是我单独给你的哦!”
  “小陈快来,给你们发几封红包!”
  谢婴一来客来楼,钱掌柜心里那个高兴,哼着曲子瞧店里的几个小二,越瞧越高兴,便张罗着给他们封两个红包添添喜气。
  “好勒!沈小娘子,这是我只给你的,别人没有的哦!”
  说罢,他便红着脸一溜烟跑了,喜滋滋收红包去了。
  “这个木瓜凤姐儿知晓,祖母拿它榨过油油,但是吃起来不好吃的。”
  沈锦书喝完了一碗钱掌柜给她热好的羊乳,将那个木瓜放在手上捏了捏,“阿爹以前那《诗经》是这样念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凤姐儿有些记不清了,好官谢大人,是这样念的不?”
  她将那只木瓜捏了又捏,“不过小陈哥哥也真是的,怎么不给凤姐儿与好官谢大人也送一个,一个怎么吃嘛。”
  “凤姐儿真聪明。”
  谢婴放下茶杯,盯着沈锦书手中的木瓜,神色晦暗,“就是这么念的。没有办法,谢大人与凤姐儿没有这个福气,没人给我们送木瓜。”
  今日沈雁回穿着一件鹅黄夹袄,簪着一只缠花丹桂,迎面的热气更浸得她明媚动人。
  恰如初见。
  不知为何,这气氛似有些怪。
  “吃菜,吃菜。”
  沈雁回讪讪一笑,“吃完咱们去探监。”
  “来咯来咯!”
  钱掌柜一手一只餐盘,似是专门学过杂耍似的将堆叠成小山的碗碟一一摆到三人面前。桌子太小,摆不了那么多,他便捞了一只木架摆在一旁。
  “钱叔,这实在是太多了。”
  “钱叔叔,这实在是太多了。”
  沈锦书玩了一阵那木瓜,觉得无趣,便摆在了一旁。桌上的菜实在是摆得太多,她盛菜的碗都没有地儿放了。
  “嗨,不多不多。”
  钱掌柜一边说,一边继续往摆在桌上的盘子上垒盘子,精通瓦匠技术,“今日是咱们客来楼年后第一次开张,都是新来菜,雁雁与凤姐儿多吃些......大人,您也多吃些。”
  一叠叠盘里不只有猪羊卷,还有兔肉卷、山鸡卷,更有活虾数只,鲜蟹五两,时蔬两盘。
  “小陈啊,掌柜的还会给你假银子不成,别咬咯,跟翠微楼那帮人似的,一给赏钱,就先咬两口,生怕我们给的假的。”
  钱掌柜瞥了小二一眼,“我们干酒楼的,要讲究干净,赶紧收起来伺候大人。”
  “这不掌柜的,您太大方了,我第一次收到银子啊!”
  小二热泪盈眶。虽说只是一小块散碎银子,但这可是银子啊!
  “那可不,掌柜的一直这样心善。”
  钱掌柜一边与小二搭话,一边往谢婴那桌瞧。
  一定要在谢大人面前营造一个良好的形象,再也不能像秋日里那般,痛惜他的紫檀木老横梁,差点将谢大人给抽了。
  “大人吃得多,才有更多的力气将那黄鬼手到擒来!”
  钱掌柜将抹巾往肩上一扔,收了木餐盘后又去端热黄酒。
  “对对对!大人您快吃吧!”
  “对啊大人!小人们都期待着大人捉住那黄鬼呢!”
  “确实确实!想当初,年前我还与康禄吃过几次酒呢,就在客来楼,没想到物是人非啊......唉。”
  “就是让那黄鬼附了身嘛,黄鬼本就要死的,附了身可不就康禄替他死了,这样黄鬼就可以逃了。”
  “真的假的,大过年的怪邪乎的。”
  “自然是真的!我那爷爷就是道士,对付这些东西老有一套了,我爷爷就这么说的。”
  “那快去请你爷爷来,捉住这黄鬼,还咱们青云县一个太平。”
  “那我爷爷,就我爷爷啊......”
  “老胡你又开始胡诌了,你爷爷不是钉马蹄的吗?还道士,我爷爷还给太祖倒过夜香呐......要我说,还得是咱们谢大人,谢大人往黄鬼面前一站,那黄鬼定能无所遁形!”
  “就是就是,你别夜香夜香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谢大人您快吃啊!”
  不愧是青云县最有名的酒楼,年后第一日开张,就有不少食客来吃暖锅。饭桌上少不了论论过年那些事,除了说两句亲戚们之间的闲话,最大的便是昨夜上元佳节的黄鬼之谜。
  钱掌柜将“大人”二字喊得极其大声,恨不得叫一旁的酒楼食肆都知晓谢婴来他们家用饭。这自然也让客来楼其他的食客们纷纷侧目张望。
  果然是谢大人。
  大家都哄闹着让谢婴早日抓住那黄鬼。
  “真是越传越神乎了。”
  沈雁回烫了一圈肉,给谢婴的碗里夹了几块,又给沈锦书剥了两只虾叫她抓着吃,“给谢大人传成照妖镜了。”
  “嗯。”
  谢婴将肉咬进嘴里,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木瓜又去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摆弄着木瓜,似是比沈锦书还爱玩。
  “沈小娘子,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的,康禄定是叫人给害了。”
  小二给其他的食客添了几碗酒,又兴冲冲地跑到沈雁回跟前,将手放在嘴边,悄声说道,“我觉得是他侄子干的。”
  “康平?”
  沈雁回筷子一滞,“这话怎么说?”
  “康平年前也来过咱们客来楼。”
  小二将沈锦书碗中的羊乳填满,“喝了好几个时辰的酒,一直喝到咱们客来楼打烊......那时候他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畜生啊’、‘枉我待你这么好’、‘秋香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话。秋香这名字我知晓,是康平的媳妇儿。”
  “你是说,年前的时候,康平就已经知晓了康禄与他妻子之间的事?”
  谢婴把玩木瓜的手停了。
  “回大人,是这样的。要不他怎么喝得哇哇吐,给小人娘新给小人做的棉衣都给吐脏了,所以小人记得可清楚了。”
  小二将目光落在了谢婴手中的木瓜上,迟疑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大人您也喜欢木瓜吗?要不小人今日回去多摘些,送些给您。”
  “不需要。”
  那木瓜终于从谢婴手上脱离,被放到了桌角。
  “雁雁,又下雪了,好漂亮啊。”
  倚着小轩窗,正是观雪的好地方。
  顷刻间,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
  沈锦书将手伸出窗外接雪,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她将手捧到面前,小心观察,“雁雁,雪花真的是一朵漂亮的小花呀,以前凤姐儿都没有仔细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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