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那汉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一下问道。
“那个,你见过死人吗?”
胖妇人听得糊涂,摇头道。
“没有啊,怎么说起这个?”
那汉子冷笑,“在城外,我每天都能看见,我隔壁窝棚的老头儿冻死了,我每天都要在他硬邦邦的腿上来回迈无数次!
你不知道,他的裤子被人家拔走了,腿上干瘦没有肉。
风一吹就是青紫之色,像锄头把子。
我住的窝棚总是被风吹翻,我想把他的尸体搬起来,压在窝棚上,结果都不成。
你知道为什么吗?”
妇人吓得脸上都没有血色了,无意识问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他一半身子冻在冰雪里了,根本抠不出来!”
“啊!”
妇人吓得尖声惊叫,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死人她不怕,但汉子形容的实在太惊悚了,好像冻死老头就趴在她家门上一样。
那汉子收了冷笑,继续干活儿,一边的一个老头儿叹气。
“你吓唬她干什么,一个妇道人家…”
汉子弯腰扛起一袋粗粮,应道。
“逃荒路上,吃人肉的,我都见过。
挨着死人睡了一个月,我都不怕,怎么会怕鬼。
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老头儿当然也知道,但他们本身不是京都的,如今借助落脚儿,到底心里发虚。
“行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咱们马上就有活计了,以后也有饭吃,有屋子住,能活命就好。
真是不计较住在哪里了!
说起鬼啊,我家老婆子,儿子儿媳和孙子,都变成鬼了。
若是能来找我,让我再看一面儿,我还高兴呢。”
“老伯也别伤心了,咱们往前看吧,只要活着就会好起来。”
“是啊,是啊。”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话儿,结果门前又有马车送了旧袄裤和旧被褥过来。
立刻,所有人都是欢喜起来,也没兴趣闲话儿了,纷纷把东西往院子里搬。
院子里自然有人登记,分配。
有热炕的,有棉衣的,暂时都不分配被褥,可着衣衫单薄,又分到床榻的分下去。
这样,尽量保证取暖,不要生病。
否则,城里人本来就嫌弃他们,再生病的人多,怕是闹起来,要赶着他们出城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 好人难做
第二天一早,京兆尹衙门前就贴了红色的大字报,凡事昨日在花想容“买”了香水和护肤品的,今日统统上榜,从高到低。
一字没提花想容给了什么,只说某某家夫人捐赠银两粮食多少,帮助流民过冬,救命功德,美名天下扬。
末尾号召全城百姓,捐粮捐物,府衙会把名册送往宫里,请皇上过目,赏赐。
京兆尹府衙前,贴过追捕文书,贴过犯人画像,还是第一次贴出这样的大红布告。
自然有人要上前看个仔细,于是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城里有的人家想施粥舍药材之类,真心是觉得流民可怜。
可是形势复杂,想帮也不能帮。
如今有人带头,吏部又火速批复了京兆尹的救灾折子,这也标明了阁老重臣的支持,这些顾虑就没了。
于是,陆续又有马车赶到府衙侧门,捐献的单子也递了进去。
大红布告上的名字越来越多,有些多财却缺少名气的富商巨贾也等不及了,更大手笔的捐献。
而且也不再是粗粮和旧袄裤之类,上来就是棉花、布匹和细粮。
什么事情都怕形成风潮,好似旁人都做,自己不做就错了一样。
如今捐粮捐物帮助流民过冬,就成了所有人都在做的事。
短短三日,统计出的册子已经很厚了。
方玉同易先生商议了一下,这些粮物已经足够流民过冬了,就重新贴了布告,不再收粮食用物,只收银钱。
这银钱要用于明年开出流民回乡之用,路上盘缠,重新安家或者买良种。
世人虽然都知道好人比坏人多,但也从来不缺猜疑之心。
捐粮捐物,保证能用到流民身上。
但捐了银子,是不是流进谁的荷包,就没人知道了。
于是,京兆尹府衙又收了五百多两银子之后,就停了捐献之事。
府衙门前重新贴了布告,公布了收到的银钱,物资明细。
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这是光明正大,请众人监督府衙如何利用这些物资救助流民啊。
有人说,“新任京兆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这是把账目公布了?”
“是啊,不过这般坦荡,也是难得。
把所有捐献的用处写的清清楚楚,谁想说他贪墨都不成。”
有人原本想看热闹,这会儿酸溜溜说道。
“做个样子而已,谁不会啊。
再说了,人家名下可还有两家铺子呢,日进斗金。
哪里会在乎这么几两银子啊!”
可惜,这话说完,却收到了旁人的冷眼。
这人莫名其妙,他的友人看不得他丢人,就扯了一把,小声提醒道。
“你说的是善缘堂和花想容,这两家铺子确实是方家的。
但从来没人揪出来说事,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了,当初那一千个孩子的事,你忘了!
善缘堂就是为了救助他们活命才开起来的,之后每隔五日就会义诊,而且慈安堂的老老少少,都是善缘堂在养着。
善缘堂别说日进斗金,就是日进万金也剩不下。
还有那个花想容,平日都是做女子生意,但这次救助流民,是花想容先挑头捐献的。
你以为旁人不眼红吗,但谁动这两家铺子,就得被口水淹死。”
友人边说边摇头,真是为了他的蠢笨无奈。
这人却不服气,梗着脖子辩驳了一句。
“沽名钓誉而已。”
“三年,你若是能一直这么沽名钓誉下去,京都也会有你一席之地。”
友人不再劝,暗自警醒该离这人远点儿。
行善这件事,你可以不做,但不能阻拦旁人。
这时候,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善缘堂和花想容已经易主了,前日就改了名字,不在方大人名下了。”
“啊?是吗,被谁买去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总之方大人名下没有铺子了。”
众人议论几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对方玉这个新人京兆尹都有些同情,好人难做啊。
而这会儿,空间里,方玉正同妹妹说话。
“程校尉家里的孩子,吃了两日药就好利索了,不好到府衙道谢,就送了不少东西到善缘堂。”
方圆儿笑道,“那日看过他几眼,是个目光清正的。
三哥以后可以同他多走动,万一有事,也能搭把手儿。”
“放心,我知道。
以前不在京都,很多事顾忌不上,如今都要张罗起来了。”
赵金莲和刘氏王氏坐在一边,给七斤八斤收拾行李。
听得这话,赵金莲就说道。
“你在京都,把七斤八斤送去读书,家里也放心。
否则这两个孩子这么调皮,什么事儿都不懂,送到哪里都要牵肠挂肚。”
刘氏和王氏虽说是亲娘,可没有婆婆这么不放心,笑道。
“娘,有三弟在,您不用这么担心。
再说还有金子和根生呢,又是住在学堂里。
这俩小子平日太淘气了,出去锻炼一下是好事儿。”
赵金莲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人上了年岁,总把儿孙都拢在身边日日看着才好。
幸好,有这处洞天福地,家里人随时都能见面。
否则方玉在外做官,方圆儿带了哪吒跟着叶天逸征战,老太太怕是要惦记的吃睡不香。
“哪吒呢,这小子最近忙什么,好像都没怎么进来?”
想起哪吒,赵金莲望向闺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哪吒被你扔到哪里吃苦去了?”
方云儿心虚,但脸上却万般委屈。
“娘,看您说的,我可是她亲娘!
这小子最近玩疯了,耽误不少功课,殿下正好有空闲,每天抓了他读书呢。
早起练剑,上午读书,下午跟着殿下去军营。
我原本还怕他累,结果这小子比谁都欢实。”
“啊,这就好,这就好。”
果然,赵金莲听得笑起来,再也不担心了。
“小子,就该多跟着爹爹身边,学学本事。
长在女人手里没出息!”
“是啊,娘,我原本也舍不得七斤,但七斤他爹说,小子就得出去闯荡。
别人不说,看看三弟,就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也是在外边见过世面的。
小子想做老鹰,就不能当小鸡子一样圈着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