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两人一唱一和,异常和谐,怎么看都是教学相长的场面。裴夫人万分不解,待走出几步远,确认里面听不见自己声音了,疑惑发问:“阿泽这不是上课上得挺认真的吗,瞧着对陆先生也信服,怎么无缘无故的不想上课了。”
“便是再合胃口的菜,连续吃了几次,也就觉得烦了,必得停一停才好。”不想吃了还要被强迫着吃,可不就得心中厌烦,何况小孩子没耐性也是应当的,明棠笑道,“倒是母亲,方才还叫人家陆举人,才听了一会儿,立刻成了先生了。”
听明棠以口腹之欲做比,裴夫人不禁看了她一眼:这例子,真有几分她这个儿媳妇的风范。
裴夫人到现在还记得,明棠嫁进来第二天,便已丝毫不见生疏地叫人去膳房点菜,点的还一看就是她自己想用的。
如今二人已经熟悉,裴夫人也知道明棠就是这样的人,回头想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顺着明棠的话品味了一下自己今日前后对陆举人称呼的变化,一时之间,也禁不住笑了。
“本就是要试一试这位陆举人,若是他讲得不好,自然要再寻人,难不成还要留着他在家中?”裴夫人的用人之道,向来是有长处就用,没有长处,哪来的回哪里去。
话说出口,想起这位陆举人是亲家荐过来的,怕伤了与明家的情分,立时改口:“若是他无处可去,等给阿泽寻了新的先生,留下他也未尝不可,权当给阿泽找了个陪着说话的。”
前后变化之明显,随侍之人都听出了区别,各自低了头忍笑。
明棠亦是心中一暖,挽上裴夫人臂弯,玩笑:“我记得我们听完是决定留下陆先生来着,怎么如今像是陆先生讲得不好一般?”
一路说笑回去,明棠索性就留在静华堂,与裴夫人一起,再叫上侍女凑人数,打起了叶子牌。
裴泽下了课回到正院时,牌桌刚刚散去,屋中热闹氛围却尤在,裴夫人犹自遗憾:“不该出那一张的。”
“后悔可是来不及了,银子我已是揣在兜里了。”明棠笑着晃了晃手中荷包。
裴泽跨过门槛,循声而至,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确认祖母和婶娘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念他,早晨的委屈重新泛上来,小跑几步,到两人中间的位置上,挥舞着手臂吸引注意力,大声强调:“我回来了!”
见祖母和婶娘停下说话,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此方满意,挺了挺腰背,严肃道:“你们喜新厌旧,这样不好。”
明棠表示惊讶:“都会用成语了?看来陆先生给阿泽上课时的确用心。”
裴夫人在一旁点头,以表赞同。
听话听音,小孩子素来对情绪敏感,裴泽一听便知道,这是祖母和婶娘都对陆先生很满意,不会让陆先生走的意思,立时摇头:“没有没有。陆先生上课不用心的,他用嘴巴上课。”
从早说到晚,说得裴泽走出上课的小院还觉得能听见陆先生的声音,嗡嗡嗡,嗡嗡嗡。
虽然陆先生讲得事情是很有趣啦......至少比讲故事会自己睡着的婶娘好一些,裴泽还是忍不住有些抗拒。
他刚刚说陆先生不好,祖母和婶娘不会让陆先生走吧?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后悔,要是陆先生走了,以后谁给他讲故事呢?
想着想着,便入了神,站在原地,表情不断变幻,丝毫没留意到周遭已是一片笑声。
从忧虑中回过神,看着裴夫人和明棠的笑容,不解之余,愈发委屈,扑到明棠身侧,将脸埋在明棠膝头,声音闷闷的:“阿泽好累,好累好累,不想上课。”
摸了摸裴泽后脑勺不知何时翘起来的头发,明棠万分同情:“婶娘懂你。”想当年,她也是从三岁开始上学,一直上到二十四岁拿到硕士学位才算结束了这场漫长马拉松,中间不知道多少次想退学不上。
说起来,裴泽还要轻松些呢,因不用科举,至多上课到及冠的岁数,就可以解脱了。
想到这里,明棠收回同情心,再度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你以后可以经常跟婶娘哭诉不想上课,我一直有时间听的。”
在明棠说出“懂他”之时,万分期待地抬起头的裴泽遭受重创,登时直起身,后退三步,面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定定看了明棠几息,确认她没有更改话语的意思,裴泽一扭身,扎进一旁裴夫人的怀里,换一个人撒娇:“祖母~阿泽不想上课,真的好累。”
以往总是对他无有不应的裴夫人这次却也不理会他,用与明棠同样温和又笃定的声音道:“逆水行舟,自然是要累一些的,阿泽要坚持住,以后才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你父亲和叔叔那样。”
连番受挫,裴泽再次抬起头,仔仔细细确认了一下,这真是自己的祖母和婶娘,扭头询问周奶娘:“祖母和娘,这是怎么了?”
以前祖母和娘明明都喜欢跟阿泽一起的。
第82章
被裴泽这样注视着, 周奶娘轻咳一声,含蓄道:“是小世子长大了,要开始学本领了, 自然不能时时跟在长辈们身边玩闹。”
周遭亲近之人, 字字句句都是要他一直上课,裴泽腻在裴夫人怀里, 抬头时泪眼汪汪, 十分委屈:“不想长大。”
在他哭出声之前, 明棠问道:“阿泽是不喜欢陆先生吗?是他讲课不好?”
裴泽立时停了委屈, 仔细想了想这几天的体验, 摇摇头,发自肺腑地道:“陆先生, 比娘讲故事有意思。”
猝不及防被拉踩的明棠:......
行吧, 她那也确实不算讲故事。不过目的是为了哄睡觉, 要是陆举人讲课比她还催眠,那可就不得了了。
“那阿泽为什么不想去呢?”
裴泽仔细回想,认真思索, 片刻后给出答案:“每天都要去, 好忙, 好累。”
话音落下,明棠便道:“既然是觉得每天都要去太累了, 不若这样,或上十天课休息四天,或上五天课休息两天, 阿泽自己选?”
十天,听起来就比五天要多,裴泽心中立时有了偏向, 却没有立刻选择,而是伸出左手,从一数起,数到五时,手掌整个张开,右手则是拇指与食指竖起,其余三指蜷缩。
数完,探身向明棠,讨价还价:“五天,比两天多。”
两根手指和五根的对比,如此鲜明。
明棠才不理会他想多要天假期的小心思,挑眉问他:“那就是要选另外一种了?”
裴泽连忙摇头,就见明棠也伸出手,将他左手的手指一根根按下去,只余一根时,停手:“阿泽已经上了四天课了,只要再上一天,就可以休息了。”
一和二的对比,依旧鲜明,裴泽将两只手收回,仔细研究片刻,虽然没成功让婶娘多给一天休息时间,但想到再过一天就不用去了,终于露出笑容,用力点头:“好!”
哪怕只可以休息一天,也比之前一天都不得歇息来得好。
两人在裴夫人和满屋的侍女仆妇面前达成一致,明棠提醒道:“这可是阿泽认同了的方案,可要认真执行。若不然,母亲和我也要毁约的,到时候阿泽就要每天都去了。”
裴泽连忙点头,学着陆举人讲课时的口吻,拖长声音,坚定道:“阿泽像季布一样,一诺千金!”生怕祖母和婶娘要反悔。
因达成愿望,喜出望外的裴泽乐呵呵起身,在屋中跑跳着玩闹,丝毫不知裴夫人与明棠上午时就已商议好,要如朝中休沐一般,给裴泽也安排假期,以免他课业过多,倒把身子累坏了。
翌日,听着裴泽以炫耀口吻展示他“讨假还假”过程的陆举人:......所以这两种方案有任何区别吗?
怎么说呢,家中长辈不溺爱孩子,对孩子百依百顺,算是十分难得了。至于过程,他不能强求一个稚龄的孩童能看出长辈们光明正大的小心思。
陆举人清清嗓子,与裴泽道:“今天先生给你讲一个‘朝三暮四’的故事。”
因知道明天就不用再来的缘故,裴泽比前两天更加活跃,等到了该回静华堂的时辰,正要跟陆举人告别,却听他道:“明后两日虽是休息,也不可将正事抛下,每天写一张大字,来时给先生看。”
裴泽年岁小,早早握笔写字怕影响骨骼,陆举人平日里只教他如何握笔,带他养成正确的握笔姿势,每日也不过是捡字形最简单的字,让他写上一页。
要放假时被先生安排了任务,裴泽的兴奋劲登时打了折扣,有几分不情愿地应下,回到静华堂时,立时又恢复了兴奋。命周奶娘把他抱起来,站在檐下,与那只鹦鹉面对面,叽叽喳喳说起了话。
鹦鹉睁着黑豆似的双眼听了片刻,在笼中扑腾着翅膀,站在架子上,大喊一声“救命!”,将头埋进了翅膀底下,抗拒交流的意味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