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转动脐带,将胎盘旋了出来,她先快速检查了一遍,后用手在杜娘子腹部为她按摩子宫,助其收缩。
“玉娥姐,药端来!”一面喊着大丫鬟喂药,一面手不停歇。
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在现代刚刚工作的她,也曾接生过一台过期产。
产妇生时明明很顺利,胎盘也是完整的,并未遗留在腹中,只是比一般胎盘稍大些,但当时她就觉不对,径直喊人推来了产后出血时用的急救车。
车方到,产妇身下就开始涌出鲜血,向泼水一般,连止血水囊也塞不进去,置入就被血冲出来。
幸而抢救及时,且有血袋供应,方逃过一劫。
脑海中还有片段在闪,她心头愈感不妙,又喊玉娥去催“加参生化止崩汤”。
人参二三钱,当归身四钱,川芎二钱,炒黑的干姜、炙草各四分;炒黑的荆芥穗、白芷各五分,去皮尖尖的桃仁十粒。
这般就得了
此汤,用于产后鲜血崩。她先前还特地叮嘱煎药时,再往里头搁两个大枣。
听罢莫婤的催促,玉娥喊了脚程快的婆子,帮着将药提来,哄着狂冒虚汗、喘息不止的杜娘子,将其咽下。
此时,她身下已开始渗血,莫婤按摩的手都有些抖:
“阿娘,换你来按,我力不够了!”
喊了莫母换她,莫婤又蹲下身去继续查看,阴丨道同宫颈皆无撕裂。
没找出原由,莫婤烫了手,哆哆嗦嗦往里探,摸到了子宫下段。可千万不要是子宫下段收缩乏力啊,毕竟她现代那台大出血就是此原由。
仔细摸了摸,子宫颈收缩还算有力,她朝里钻了钻,终是将堵在宫口阻挡收缩的血块扣了出来。
又同杜娘子灌了一碗止崩汤,血渐渐缓了下来。
等待血止的时刻,明明只有数十瞬,莫婤却觉度日如年。
结束后,她也顾不上脏污,累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帮熟人挑大梁接生,她心头颇为紧张的。
这大隋可没有急救药品、没有血浆,连刀子亦不敢轻易动,全靠稳婆一身本事啊!
拍拍屁股起身时,头晕眼花,差些撞到玉娥,还是一旁的小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第52章
被小丫鬟扶着坐到了一旁的绣桌上,莫婤倒了杯冷茶吞了,喘喘气后,见莫母正同杜娘子交代着后续,她便顾自收拾起接生箱笼。
梨花木的箱笼,镶着青铜包角,上头的铜扣还点缀着绿松石与红珊瑚。
在大户人家接生,莫母自不能再挎个破草笼。
掀开雕着鹤、鹿的盖子,里头淡淡的草药香,混着古木香飘来。
上层除了莫母手中的剪子,还有被稳婆们称为“催生三宝”的镰刀、擀面杖和头发。
镰刀是剪子的备用之物,擀面杖是胎儿难产时滚肚儿的,起初让莫婤最震惊的是头发。
产妇尝发,发丝挠喉,似藕断丝连,能激其呕吐,增加腹压以促使胎儿出生。
大隋比之五代,义髻更为盛行,就是假发包,东市头饰铺子里,皆有义髻、义发卖。
《孝经》曾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轻易不会剪发,那这些铺子里头的假发从何而来?
有一种刑法“髡刑”,将罪犯的头发剃掉,以示其低贱和受罚的身份;或是盗了死人的尸首,扒了他的发;或是同义庄管事串通,剃了他的发。
这般得来的头发,难以彻底清洁,若入产妇口,莫母是断不安心的。
从北朝到隋唐,“剪头胡雏”的文物图屡屡出现,莫母亦能找到还未汉化的胡人剪下的头发,但他们的头发色黄欠美,还多有自然卷,莫母怕用了引得大户人家夫人们不满。
因而,莫母多是向出家之人沽发,反正他们要剃掉三千烦恼丝,也愿意同莫母结个善缘。
莫婤瞧着心头却是发麻,忙端开上层,起出下层。
下层则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还有煎药炉、铫子、滤药帛。
她点了点剩下的,在心中琢磨着回去后应填补多少。
右骁卫将军府
知无忌找了信任的人,长孙高氏打开个鎏金鸟纹银盒,同儿女数了里头的地契、房契,又背了几遍嫁妆单子,就给了无忌让他托人带出去藏了。
长孙高氏嫁给长孙晟当续弦时,长孙行布已年岁不浅。
长孙行布娶妻后,她这个后娘懒得讨前头娘子生的嫡长子的嫌,径直将管家权交到了大儿媳手中。
长孙行布活着的那几年,他娘子就算为了面子过得去,也将她这婆母供得高高的,虽存不下什么银钱,但够他们母子三人过活了。
但自长孙行布去世,大儿媳约莫是怕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将银钱卡得更紧了。
长孙晟生病后,还多次以公公看病花费颇多为借口,克扣他们母子三人的月钱。
只是她一个长辈,自不好同晚辈计较,且她嫁妆颇丰,原也不在乎这些。
昨日经莫婤提醒后,长孙无忌就支使妹妹观音婢带着几个丫鬟,去母亲的小库房取些金贵的物件。
谁知,抬进屋不过一刻钟,长孙安业的夫人齐娘子,就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进了高氏的屋中。
“没听说婆母屋中摔了瓶,怎的取了好些出来?”
“暂且不说我的嫁妆随我处置,你是怎得的消息?”
长孙高氏面色如常,抿了口茶,骤然厉声问道。
“方才路过瞧见的。
我是关怀小婆,怕没眼水的惹了您生怒,砸了物件,小婆何必疑我!”
齐娘子见唬不住高氏,只得换了套缓和的说辞,心中却是咒骂不断:
死老太婆,等老头死了,非要赶你出去不可,到时你的嫁妆首饰都是我的!
长孙高氏见她一口一个小婆,趾高气扬的样子,又给自己添了杯茶,直往她脸上招呼。
扬着下巴,斜着眼的齐娘子被泼个正着,气不过,也装不下去了,喊了身后的婆子就要打上来。
“你公公还没死呢,我看你敢?”
长孙高氏说罢,迅而扭身,抽了身旁的仪剑,虽是装饰剑,但可开了刃,径直抵上了齐娘子的脖。
齐娘子身后的婆子本欲上前阻挡,但她们一动,长孙高氏的剑更用力,瞬间将齐娘子的脖勒出条血痕。
“啊啊啊,别动——”齐娘子痛得直叫唤,不让婆子们再动作。
见长孙高氏胆儿这般大,被架着刀的齐娘子吓得脸儿惨白,乖乖认错告辞。
送走不速之客,高氏心下怒火难当,自她阿耶去世后,他们母子被长孙一族屡屡看轻,幸得长孙晟庇护,只是现今,他也要去了。
前些年,洮州遇吐谷浑来犯,高老爷因患病不能迎战,于是贼人大肆抢掠洮州后离去,御史台上奏他损失百姓人口,又说他接受羌人馈赠。
因着家中还有羌人姬妾,如姚小婆等,高老爷百口莫辩,免官后一蹶不振遂卒。
高大人虽未受牵连,但他官位本就不高,难以撑起门楣,现为前途他只能日日应酬,连时常出入高夫人院中的莫婤都难以见上他一面。
幸而高夫人颇有经商才能,手中铺子颇有赚头,养活了一大家子。
虽也有外室、姬妾在高老爷去世后自请离去,但高夫人从未像别的落没人户,卖妾散奴。
只是随着高府政治地位的坠落,让在长孙家的高氏母子三人,在长孙晟病重后,连嫁妆都要守不住了。
得亏是后母,她与儿媳接触不多,除了日常戴的首饰和房中的装饰她们眼熟些外,嫁妆皆被她锁在小库房。
钥匙更是亲自保管,连贴身丫鬟也未曾进去过,所用之物除了自己取,就是派观音婢去取。
观音婢自知母亲的心思,每每让丫鬟在外等候。
只是就算这般,见今日这架势,小库房外定有长孙安业等人的眼线,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嫁妆换出来呢?
虽地契、房契才是大头,但高氏亦不甘心将这些留给长孙府的饿狼们。
这边长孙高氏母子三人皆辗转反侧不得眠,那边莫婤亦收拾完箱笼,在杜娘子偏房歇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醒来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母先醒
了,找丫鬟要了块磨刀石,正润着镰刀和剪子。
见她醒了,便打开了绣桌上的螺钿漆盖食盒,试了试温,喊了莫婤来吃。
里头除了几道豚肉、时蔬外,还有碟儿糯米凉糕,竟配上了罐爽口的香糟蟹。
糯米凉糕不难,就是得多费些功夫。
搅成糊糊的糯米粉,要没有一点干粉粒,才会细腻。
蒸糯米团,更是吃火候和时候,稍不注意蒸过了头,黏牙不说,还腻得慌。
最麻烦的,是这道蜜糟蟹。
杨广是个好吃的主儿,尤其嗜蟹,苏州一带产的蜜蟹、糖蟹、糟蟹颇负盛名,甚至被杨广点成了贡品,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有言:“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蜜拥剑四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