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莫婤蹲在她身下,正评估着胎头娩出速度,扶着春老鸨的莫母就发出一声怒吼。
“放松,让你放松!”
春老鸨竟不顾莫母的指挥号子,胡乱用了一通力,恼得莫母直拍她。
因着用力不对,既耗费了大力,还让原本应显露的胎头,迟迟不见踪影。
“你走开,胡郎!我要郎君!”
几番折腾之下,春老鸨疼得都认不出莫母了,竟同她推攘起来,一个劲叫着胡生。
而蹲在她下头的莫婤,也只能跟着她胡乱扭动的身子,寸步间挪动着观察胎头,很是艰难。
见莫母还在拼命控制春老鸨,莫婤干脆一把子起身,咚咚咚跑至庭院,扯了把韭菜,又将胡生拽了进来。
将韭菜连着根捅进春老鸨的鼻孔,韭菜的辛辣瞬时将头脑失智的她冲醒了。
“快,同她说说话!”
拉过胡生,让他帮着叫住春老鸨,莫婤又蹲下身,只见已能瞧见胎头尖尖了。
烫手泡过白醋后,莫婤开始控制胎头。
“吹气——吹气!”
“老鸨子快吹气!”
本以为叫胡生进来,能让春老鸨更听话些,谁知她拉着胡生的手似得到了力量,愈发用力。
胎头出得太快,定会撕裂会
阴的,严重的甚至从会阴处撕裂至肛周。
若到达四度撕裂伤,就是将肛丨门、直肠和阴丨道等完全贯通,会导致盆底损伤、大小便失禁、疼痛及性功能障碍等并发症。
但在古代,甚至都等不到这些并发症发作,三天的感染高热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想到此,莫婤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忙扯开胡生,让他蹲下当个支撑,右手肘抵在他背上,右手拇指同其余四指分开,利用手掌大鱼际抵住会阴。
这就是接生中俗称的“保会阴”,既能防止会阴撕裂,又不会阻止胎儿娩出。
“吹!快吹!”
春老鸨还是不听指挥,让她放松她用力,让她用力她挣扎,莫母终是忍不住,甩了春老鸨一巴掌,卸了她的力。
伴着莫母同莫婤的河东狮吼,春老鸨终于将小闺女生了下来。
幸而孩子不大,会阴虽撕破得乱七八糟,但只瞧着可怖,其实伤口并不深。
莫婤翻出才研制成的酒精,将丝线和银针泡在里头消了毒,方勾着给她缝伤口。
“你这手法不错啊。”
撑着春老鸨的莫母,伸着头瞧莫婤为她阴丨道绣花,不由赞叹。
但听到阿娘这般说的莫婤,却是不由手上一顿,心头未升起半分得意,累得浑身是汗的身子,竟觉出一丝凉。
心头正琢磨着说辞,谁知,莫母话锋一转,念叨道:
“绣胸托还是有好处的。”
听阿娘全自动为她找了理由,莫婤松了口气,见恢复些力气的春老鸨似有挣扎的迹象,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了尾。
安置好春老鸨后,已至黄昏,胡生为表感谢,亲自将她们送了回去。
“我明明记得出来时,没锁门啊?”
莫母瞧着门上落得好好的锁有些发愁,她们出来得着急,可没带钥匙啊。
听罢,身后的胡生害羞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是我。”
原是当时胡生落在她们身后,见未锁门,就好心帮她们锁了。
没有法子,莫婤只好爬上围墙,从墙角翻了进去,还踩到一块松动的砖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莫家小院仍是她们出门时的样子,连随意一扔的包袱都在原位。
转悠了一圈,确定里头没有贼人,莫婤才给莫母开了门,母女俩又在莫家小院多待了些时日。
因着给春老鸨缝了线,这些时日除了是为了等着给春老鸨拆线外,莫母还同她熬了几日的消炎草药。
而等她度过产后危险的空闲,她们还被春老鸨逼着,吃了他们两口子的爱情瓜。
春老鸨,原名春婉兮,取自《诗经》中“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般雅致的名字,自昭显出她不算平凡的家世。
她是大隋一秀才公的独女。
开皇七年,隋文帝正式设立分科考试制度,取代九品中正制,自此选官不问门第1。
科举制度初期设诸州岁贡,规定各州每年向中央选送三人,参加秀才与明经科的考试。
大隋因是才设立秀才科,其选拔标准非常之高,考上秀才的人数非常少,而春老爷就是其中之一。
春家本以为走上了前途光明的康庄大道,谁知一场大火将本就不富裕的春家烧得家徒四壁。
春老爷为了继续他的锦绣前程,竟将还未及笄的兮姐儿送至妓院。
自幼听父亲念叨之乎者也的兮姐儿,胆子小,更是不知此处为何地。
但她还算聪慧,闻着屋内熏得人作呕的浓香,花枝招展、香肩半露,一开口就是绵绵多情的年轻娘子,就猜到知此地的腌臜。
为了逃离此地,她想了无数的法子,最终却都被捉了回来。
因着是用重金将她买来的,顾着她的皮相和身子骨,他们也不打她,就将她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整日整日饿她。
三日后,她挨不住妥协了。
但兮姐儿并未自暴自弃,她靠着自己的美貌和机智往上爬,从胆小如鼠逐渐变得泼辣干练,不过双十年华就将这家妓院盘了下来,成了妓院的春老鸨。
这家开在西市的妓院,也正式改名为春红院。
妓院这一场所最早可追溯回春秋时期,最初叫“女闾”,当时的齐国宰相管仲设立了国营妓院,收取税金2。
到了大隋,随着杨广上位,设立教坊,广纳歌舞艺人,纵情声色,妓院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春老鸨的春红院,亦是日进斗金。
一日,她从西市回延寿坊时,竟被采花贼盯上,是胡生叫来了官兵,捉住了贼人,将她救下。
为表感谢,她与胡生相约过几次,不由被他的才华所吸引。
胡生只是一农户人家,却颇有文采和抱负,令她心折。
不久他们便成亲了,还生下来一个乖巧的女儿,自此她便安下心来,要同胡生好好过日子。
为此,她卖掉了春红院,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很是快活。
“那应该卖了不少银钱,你怎还过得如此清贫?”
瞧着春老鸨一脸痴迷的模样,莫婤忍不住开口。
“那些银钱都是要留给郎君读书的,怎可挥霍。”
春老鸨理所应当地答,面上满是骄傲。
“那钱呢?”
莫婤仍觉不妥,忍不住追问。
“自是给郎君了,他才知如何将钱花在刀刃上!他买书、打点人脉皆要不少银子呢!”
“他这般跟你说的?”
“你管这般多干嘛?你不会也心悦胡生了吧?”
“我图他年龄大?”
听着这恋爱脑发言,莫婤顿觉火气上涌,起身就想扇醒她,还是被莫母扽了回去。
莫母摸了摸她背顺毛,方缓缓开口:
“你前头那个闺女呢?”
照顾春老鸨这几日,她们一次也没见过她前头的孩子,按照年岁算,那孩子不过一两岁,正是要人守着的时候。
“送回乡下了,自有嫂子婆母照顾,郎君可不愿我这般操劳。”
说罢,春老鸨又得意地扬起下巴,炫耀地瞧着莫婤,看样子还是在忌惮她要抢他郎君。
“你简直被下了蛊!”
春老鸨此前虽对莫母不算友好,但人瞧着也是精明的。
何况在妓院活过这么些年岁,对男人不应瞧得透透的?
莫婤愈想愈觉不解,也愈发生气,将怀中装着酒精的羊皮囊扔到春老鸨怀中,拉着莫母回了莫家小院。
本欲拆线那日再来,却仍放心不下春老鸨的伤口,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古代,动针线缝会阴啊。
之后,还是日日去巷子口,春老鸨处,观察伤口恢复情况。
拆线那日,更是起了个大早。
一进屋,春老鸨便朝着领她们进来的胡生撒娇发腻。
足足小半刻钟,才瞧见站在胡生身后的她们。
见了她们竟还发脾气,不肯再让胡生亲自招待她们,掀开被褥就要亲自下地作陪。
她这般不识好歹,莫婤也不再同她客气,将胡生赶了出去,喊莫母按住她,慢条斯理地帮她拆线。
“别动啊,再动要留疤的。”
“不怕留疤,你就拉我。”
“快不了,快了要留疤的。”
她三句不离留疤,直将春老鸨吓得乖乖听话,钝痛折磨下终是拆完了线,春老鸨自己还翻看了几遍,仍觉不满。
“若留疤了,胡生会不会不要我了——不不不,他不会嫌我的。”
见她只顾着自我说服,莫母不欲与她多作纠缠,忙将她思绪拉了回来辞别:
“我们此行不便耽搁太久,这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