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燕人出身于草原,善于骑射,这一点是南楚士兵不能及的,但相比南兵,他们对于水战可就要陌生得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南国会将京城选在建康的原因,有山有水,是天然的关隘城墙。无论是江东还是荆襄,只要是水网密布的地方,都难以让北人施展开手脚。
  飞鸢读过兵书,也上过战场,自然懂谢宜瑶的意思。
  她道:“若非有这地网,北人想要攻入南地就会容易得多的多。我从小就听家父说‘守江必守淮’的道理,可如今……”
  谢宜瑶知道飞鸢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如今淮南下游一带多个城池为北燕所占,南楚实在不可以高枕无忧。所以得知北燕在合肥等地屯兵练军后,谢况立即有所警觉,做了许多准备。
  但北燕看上去并没有要出击西边的征兆,因此即使谢宜瑶和谢况旁敲侧击过义阳的问题,他也并未听信。在谢况看来,北燕就算要两线作战,也会优先攻打襄阳,而非义阳。
  谢宜瑶没有接飞鸢的话,只是问:“飞鸢,我还未问过,你从前是哪里人?”
  她前世是知道飞鸢曾经的经历的,今生先前也简略提过。
  飞鸢本姓宋,父亲在前朝是个刺史,累年战乱下常年领兵,飞鸢自幼生活在军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甚至亲身上阵杀敌过。
  后来飞鸢的父亲死于战事,她无处可去,几番磨难后随着流民到了京城。
  谢况登基之后,选了一批适龄女子入宫为婢,后来谢宜瑶入住公主第,缺服侍的人,谢况就拨了一批官婢过去,飞鸢就在其列。
  但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飞鸢都没有说她的父亲当年是在哪里当的官,谢宜瑶也没有多问。
  前世谢宜瑶是不关心,因为那时候她并不觉得一个会武的侍女能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至于今生,她是怕问得太急,今天难得有个合适的时机,谢宜瑶便赶紧抓住机会。
  飞鸢稍微迟疑了一瞬,答道:“家父曾是郢州刺史……”
  “你阿父以前是在武昌任职?”谢宜瑶有些讶异。
  “嗯。”
  “那你也算回到家乡了,有没有想去看看的地方?”
  飞鸢摇了摇头:“没有故人在的故地,也没什么好看的,去了也是徒增悲伤罢了。”
  谢宜瑶愣住了,转念一想,武昌之于飞鸢,不就相当于襄阳之于她吗?
  对她而已,襄阳已经没有人在了,有什么思念的必要吗……可是除了襄阳,她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阿母的痕迹。
  谢宜瑶喃喃道:“我不这么想,总归还有些曾有过交集的人,仍然生活在这里吧。”
  飞鸢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过了好一会才终于说道:“可能有一些吧。”
  谢宜瑶知道飞鸢虽然话少,但并不是排斥和她对话,眼下到底是比一年前刚提拔她的时候亲近许多了,便也没有再多问。
  ……
  “快点,都快点!你们怎么敢让公主殿下干等着的!”
  武昌太守程莫催促着手下的人快点打扫着江边的一处别业,说起来这地方本来还是为了江夏王准备的,江夏郡隶属郢州,但江夏王没有要就藩的迹象,也就闲置了下来。
  原本程莫收到消息只说临淮公主要路过武昌而已,郭刺史让他好好接待,没想到突然有了变故,公主要在武昌休息几日,也多亏有这座别业,否则他也一时找不到哪处地方配得上公主了。
  这时,一名小吏急匆匆地进来报告:“程太守,咱们的人刚才已经接到公主銮驾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了。”
  程莫闻言,看了看收拾得差不多的别业,说道:“那还不赶紧到外头去先等着,免得又冒犯了殿下!”
  天地良心,他可刚刚上任太守啊,若是得罪了公主,这乌纱帽恐怕就不保了。
  程莫从前是个在军中混的大老粗,后来有幸得任太守,可到底是没有什么为官的经验,换个有经验的来,早就会预备许多种方案应对可能的情况。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治罪于他!
  第19章 重回襄阳(二)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从渡口到别业之间一路上空空荡荡,只因沿途的平民百姓都被勒令不许出门,好在路程不长,谢宜瑶坐在轿子里虽然无聊,却也感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轿子安安稳稳落了地,抬轿的小吏们纷纷退下,程莫在轿前迎接:“卑职武昌太守程莫,恭迎临淮公主殿下。”
  谢宜瑶慵懒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程太守免礼。”
  程莫这才起身:“卑职接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谢宜瑶坐在轿子里,看不见程莫的样貌和脸色,却能从他颤颤巍巍的声音里听出他的畏惧。
  真是没出息,他一郡太守好歹是个五品官员,怎么这么见不得大场面?
  “无妨。”
  程莫继续低声下气道:“这别业乃是去年新建,还未有人住过,殿下屈尊就卑,下官不胜惶恐。这几日下官就在附近的官邸办公,殿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吩咐就是。”
  谢宜瑶说了声“知道了”,便让程莫退下了。
  纵使她平日里再有活力,这些天也是好一番舟车劳顿,她又觉得程莫这人没意思,不愿和他多说几句。
  这座别业规格样式本就不输谢宜瑶在京城住的公主第,程太守还另派了一批人供她使唤。看来这太守虽然办事有所疏漏,但总体还是用心的,谢宜瑶也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谢宜瑶稍微拾掇了下准备小憩一会,她卧于榻上,阖上双眼,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却无法安定。
  上一世北燕在入冬后,先是攻打了北边的义阳,司州刺史坚守数月,最终却病逝在了任上,由其堂弟继为守城。
  义阳城内兵少粮缺,城中兵民难以支撑,最后不得不开城向北燕投降。
  好在义阳城有山峦作关隘,北人也没有继续南下……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镇守武昌的郢州刺史郭遐,虽然应了谢况命令携军北上义阳援助,却一直不肯出手,只是在后方驻军。
  当年这事在朝廷里闹得很大,就连不太关注军务的谢宜瑶都知道了。然而事后郭遐却因有从前立过大功,没有得到严格的处罚,不久后反而升了职。
  理由很简单,郭遐当年在谢况称帝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是谢况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之一。
  但这样的纵容,实在是叫人寒心,彼时朝野之上不知多少人敢怒不敢言。
  而那之后,南楚再也没有收复义阳的失地。
  现在这一切还没有发生,谢宜瑶能做些什么,来改变战局吗?
  可虽然也有燕军出其不意的原因在,但后来义阳失守,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兵粮,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发兵相助,城中兵民无法支撑下去导致的。
  而她这次的目的地襄阳,也很难拨出充足的兵力驰援义阳,毕竟襄阳北边的南阳城在前朝就被北燕占领,若是燕军得知襄阳城中空虚,一定会发兵北下。
  失去襄阳可比失去义阳严重多了,不能舍小求大。
  与襄阳等城镇相比,义阳确实没有那么重要,南楚举国兵力有限,不可能每处城池等同视之。
  北燕也知道这一点,他们会攻打义阳而非襄阳,也只是为了牵制住长江中上游兵力,以避免他们有余力支援下游,那里才是南北战争的主战场。
  这些道理她本来只靠自己想明白了大概,其中真正的关窍还是多亏了沈蕴芳为她讲解几个城镇的战略意义,她才真正想通了。
  谢宜瑶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是很难改变大局的。可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做不到坐视不管。
  她终于还是吩咐了灵鹊:“叫人去请程太守来一趟,就说是本公主有话要问他。”
  ……
  隔着权当摆设的珠帘,谢宜瑶观察着程莫这个人。
  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啧啧,所谓的天家威严,当真有这么可怕?
  “抬起头来,怕什么,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是,是……”程莫直起身子,却仍然不敢直视谢宜瑶的方向,眼睛直直盯着地面。
  “别这么紧张,不是要问你罪,让你帮个忙而已。”谢宜瑶若无其事地说道,同时随意地从手边的果盘里挑着洗净的新鲜水果。
  这是程莫让人给她准备的,如今天气还有点闷热,可这些瓜果摸上去却冰冰凉凉,当是用冰水湃过了,也算是用心。
  “敢问殿下有什么要求?下官尽力满足。”
  “郢州如今有几万兵马,你可知晓?”
  程莫擦了擦汗:“军政事务主要还是刺史管着,卑职不甚了解,大概有个五万吧?”
  五万,这个数目不知有多少水分,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兵恐怕一半都远远不到吧。
  但武昌的兵力至少比起义阳充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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