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而三人平日的交谈,也从不会涉及婚姻这样属于大人范畴的事情,哪怕其实那离她们已经很近了。
“我听说……”萧寿安放低了些声音,担忧地说道,“陛下好像有让你长兄去江夏的意思?那你不会也要跟去吧?”
谢素月皱了皱眉,道:“我不知道。”
“你阿母没和你提起过么?”
谢素月又摇了摇头。
谢宜臻在司贵嫔那里听说过一点徐太妃的事情,知道她从来都是这样不偢不倸的性子,她在前些年兄弟徐朗外任后,性子变得更加孤寂。
于是谢宜臻开口解围:“许是还没有定论,又或者只是个念头。就算确有此事,素月也未必要走。”
南楚的王女也是要封县公主的,之后自然也要搬出去,更别提有了主婿后,是万万没有随着兄长走的道理在的。
何况徐氏都在考虑谢素月的婚事,只要她和萧家谈好,皇帝那边又没有异议,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萧寿安便嘟囔道:“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素月的阿兄们倒好……”
话还未说话,萧寿安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小心地撇了撇四周,好像没有旁人听见,才放下心来。
谢素月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谢宜臻倒是有些眉目,她刚才提到谢素月的“父”了。
萧寿安确实是突然想起昨日阿母嘱咐的话。
“饶是你和素月关系好,也千万不可随意谈起她的阿父,知道了吗?”
“为什么呀?”
庾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解释,只道:“说来话长,总之……”
而萧弦严肃地对萧寿安说:“只要事关先江夏王,就都得谨言慎行。”
“祸从口出,这样的道理你也该懂了。”
柳绾的脸色很是难看。
柳涛的脸色更难看,像是今天柳希度刚学过的那句“目茫然无见,色若死灰”。
他们兄弟二日相互扶持几十年,你家挨着我家,来往很是方便,都被外人称为柳宅。
柳宅在乌衣巷里立了几十年,比大楚的年岁还要大。
眼下他们是在柳绾家中,柳绾把屋里屋外的人都打发走了,徒剩兄弟二人在屋内,门窗也关得很紧,任谁看了都知道有大事发生。
柳涛垂首,不言不语,柳绾则在一旁急得不行。
“你说你,提谁不好,偏偏要提那位!”
谢冲早就成了一个在皇帝面前绝对不能提的话题,别看谢况平时像个仁君,但一有人提到谢冲,哪怕再隐晦,谢况就能立马变得不正常起来。
所以,谢冲也就成了一个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起的话题。哪怕童言无忌,希度今日去学堂前,柳绾都亲自嘱咐过!
可他的族弟柳涛,都快耳顺之年的人了,却在这一道上疏忽了。
“当年江夏王的丧期未过,你就有了不敬的行为,当时陛下都要治你的罪了——还是我,在陛下面前卑躬屈膝,匍匐相救,才得以从轻处理。我本以为你是个长记性的,怎么会,怎么会!”
柳涛仍然垂首不动。
几十年来,柳绾和柳涛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才能历经多朝仍然保全性命,甚至还能成为士族中的翘楚。
想当年初入仕途,柳涛还和萧延——那个谢况看不上的主婿——的父亲共事过,而萧父殒命后,就更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然而也是因此,纵使别人看他们柳家多威风,柳绾却知道即使站得再高,一落千丈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故而一直谨小慎微。
可柳涛这些年却是越发放肆了,因他德行有缺,弹劾过他的的人不知凡几。柳涛仗着自己的地位高,又确实有治国之才,并不加以约束,看着谢况没有要惩治的意思,甚至变本加厉。
柳绾曾不止一次劝说过他,他都没有听从。
一朝一夕间,士族当然是不会被消灭的。但若只是其中的一支呢?大权在握的皇帝若想下手,就和碾死一只小虫子一样简单!更何况朝堂上会有许多人愿意添一把薪火的!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毁于一旦,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阿兄,”柳涛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是真的知错了。”
“呵!知错,知错有用吗?要是有用,你怎么不去陛下面前说!”
柳涛默然。
谢况已经下诏命他在家中等待发落,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言行上对一个已逝的皇弟的不敬,死罪自然是不至于。但谢况要是有这样的想法,不需要他自己动脑,朝堂上的人就能递上不知道几种借口。
他知道这一点,阿兄一定也知道。
柳绾怅然道:“罢了,罢了。丢车保帅,也只能如此了。”
“丢车保帅?”
袁敬亭被飞鸢抱着,旁观着谢宜瑶和沈蕴芳的棋局。
沈蕴芳解释道:“意思是说,舍弃不重要的,以保全重要的。”
袁敬亭一幅没听懂的意思,但也并不着急。
“等敬亭学会下棋,是不是就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
谢宜瑶含笑道:“你想学吗?”
袁敬亭难得迟疑:“最近……可能不大行吧。”
林下堂的师傅,布置了好多课业呢!
袁敬亭看不懂棋局,没过多久也就失了兴致,和飞鸢一块到别处去了。
谢宜瑶和沈蕴芳专心地下着棋,崔朝华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怎么如此着急?”
崔朝华道:“柳涛的处罚定了。”
这太快了,昨日事发,今日就定了罪状。
谢宜瑶神色一凝,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示意崔朝华说下去。
“削去爵位,废为庶人。”
至于那些官职,更是不用提了。
谢宜瑶又问:“可有人受牵连?柳绾,又或者是柳狄?”
崔朝华摇摇头:“柳绾今天一早就主动负荆请罪,目前看来陛下没有迁怒的意思。”
第81章 公主开府(七) “靠退让来笼络,实在……
人要为自己做出的错事付出代价, 父母在孩子尚且年幼的时候,便要教授这个道理。
前江夏王谢冲有意谋反,被罚流徙交广, 最后不明不白的在江州地带遇袭, 也算是付出了代价。
皇帝于东堂举哀, 又令百姓哀悼三日,谢冲的长子谢义道继承了亡父的爵位,被赏赐大量的财帛,其余诸子也加封达千户,谢冲钟爱的三子更是被养在了宫中。
就好像在皇帝的眼中, 谢冲先前并不曾有谋逆不轨之举。
那么, 又有谁来为此付出代价呢?
那几个落马的官员?江州本地的豪右?
皇帝处罚了他们,但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怎么抵得上宗室郡王遇袭的后果呢?
这太不正常了!尤其是在天子的悲伤之下, 这样的代价实在有些轻飘飘。
因此许多人坚信,真正的代价还没来, 总有人要遭殃。
皇帝对地方下手后,就该是中央了。
表面上看, 谢冲遇袭一事已经有了承担责任的人, 似乎早就告一段落,但其实关于此事的“调查”仍在推进。
虽然目前并没有找到柳家和江州地方勾结的实质性证据, 但皇帝要对柳家下手这件事, 近臣们却早就意识到了。
所以只要有人说错了一句话, 就立刻有人汇报到谢况面前。
柳涛因此被革职, 废除爵位,可谓是顺了所有人的意。那些整日提心吊胆的,也因不是自己而庆幸。
柳涛在前朝官运就十分亨通, 眼下也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实在是非常活该。若不是柳绾平日里行事清廉,定是也要被牵扯进去的 。
也有人说,这并不是整个柳家
的问题,只是柳涛一人大不敬,其他柳家人多无辜呀。
而皇帝没有选择对柳家赶尽杀绝,真不愧是圣明仁德的君主。
“坊间居然是这么说的。”谢宜瑶有些讶异地说道。
沈蕴芳道:“昨日出的事,今日有的结果,眼下就传开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一定。”
多半谢况在作出决定前,就准备好后续措施了,谢宜瑶想道。
崔朝华则继续说起了她所知道的信息:“据说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把当年柳十四的旧事都翻了出来。哦,还有临汝公主的婚事,我也是才从家父那里得知,原来当年天子有意让她改嫁柳融……”
沈蕴芳看了看谢宜瑶,见她面不改色,便道:“这事我们都知道,当时可是好多人才一同劝下来的。”
“这样啊,”崔朝华道,“说是柳涛也曾表达过抗拒的意思,被陛下拿出来说是不愿族孙尚主,并当作不敬天子的罪证。”
谢宜瑶感叹道:“不过是递一个借口到他手上罢了,陛下早就有了打压柳家的心思在。柳涛平日行事就不拘小节,才会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