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躲避对谢宜瑶来说是轻松的,饶是如此,她还是感受到了长刀划过带来的风,好似利刃一般,威胁着人脆弱的生命。
  不只是单纯的躲避,她同时也主动出击。可即使任大再怎么看轻谢宜瑶,但见她能使得动刀,也没有不把她放在眼里,因此格外谨慎,并没给谢宜瑶钻了空子。
  第一击都未命中,两人又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进攻。
  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谢宜瑶只觉得周围万籁俱寂,世间只有敌我,任大的一招一式在她眼中都好似放慢了般,或迎或躲,应对自如。
  但谢宜瑶也苦于找不到任大的弱点,无法一击毙命。
  刀剑相撞发出阵阵噌噌声,双方僵持不下,身边人却没有一个帮上一手,以图扭转战局的。有的是无法抽身,有的则是不敢上前。
  谢宜瑶这边的人都还很青涩,生怕在误伤了公主或是被公主误伤。任大那边情况则更复杂,有的人是不敢对公主本人下手,有的人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李侃派来的,并不急着拼命。
  因此谢宜瑶和任大都是单打独斗,倒更像是在比武过招,只是招招都是奔着要对方的命去的。
  几招下来,谢宜瑶已经觉得手臂酸麻,生出些许放弃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求生的本能压过,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下意识地又挥出了一刀。
  她不曾亲自用刀杀过人,和手中这柄刀也不大熟悉,但此刻却觉得这就是她臂膀的延伸,仿佛已经和肉身合为一体。
  任大本以为谢宜瑶临战气焰再高,真刀实剑比起来后肯定要被削弱个三分。他见过太多这种人了,原本再自信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总要被吓个半死的。
  即使眼下这种小规模的战斗很难算得上是战场,任大也没想到谢宜瑶反而愈战愈勇。
  他和第一个人缠斗了太久,用去了许多气力,因此现在就有些力不从心。
  谢宜瑶很敏锐地感知到任大攻势渐缓,出招不再像刚开始那般狠毒,一边提防着陷阱的可能,一边步步紧逼,让任大没有喘息的机会。
  任大倾注几乎是全力应对着谢宜瑶的攻击,又在不自觉间一步一步地后退。
  不能叫公主在气势上压过自己看,他必须立刻反击!
  任大抓住时机,瞬间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向前刺去。这是为了出其不意,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长距离战斗转为近身搏斗。
  然而他的意图被谢宜瑶一眼看穿,她低下身子躲过,同时向任大的腿刺去。寻常人只知道头胸腹是要害,却不知若是大腿受伤,也可能因流血不止而丧命。
  虽然任大作为老兵当然不会不知,但他平日穿的甲胄防护着大腿,也少有将士在攻击时会选择大腿里侧这个变扭的目标。
  他虽然脑海里有数,但**却没有需要保护大腿的记忆,直到突然的疼痛提醒了他。
  谢宜瑶看到任大的眼珠瞪得通圆,随后就瞬间凝固,无力地坠落了下去,伴随着尖锐的惨叫。
  她没有低头去看任大的挣扎,也不曾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松口气,就立刻探寻着下一目标。
  还不够,还不够!
  她的刀,还渴求着更多的鲜血!
  谢宜瑶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内心正在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侵占。
  第109章 长刀出鞘(四) “没有人能算无遗策。……
  任大是十余人中最有实力, 也最有威望的一个。
  他一倒下,剩下的人心中的退意就再度被点燃,顿时四处逃窜起来。
  局势向自己这边倾斜, 谢宜瑶的兴致更高了, 却忽闻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转身一看,才知是飞鸢骑马赶到,身后还跟着许多宿卫兵。
  谢宜瑶被拉回了现实,她看向四周:死的死,伤的伤, 敌友流出的鲜血混在一起, 界限模糊不明。
  援兵已至,剩余的几个贼兵纷纷就范,缴械投降。兵士们上前将他们控制起来, 准备带回去问话。
  领头的将领看到公主居然就这样站在一汪血泊中央,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他就见到一个梳着双鬟的小娘子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
  “殿下!”
  灵鹊不顾一切地跑到谢宜瑶身边:“殿下可有哪里疼么?”
  “我受伤了?“谢宜瑶茫然地问。
  灵鹊刚才带着队伍中几个不会武的往城中奔走,半路上遇到飞鸢复返, 她心下挂念着谢宜瑶, 就跟着这群人原路返回了。
  她身上好多血!这是灵鹊看到谢宜瑶的第一反应,因此她也不顾什么场合, 就这样急切地冲了上来。
  谢宜瑶垂首看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体, 道:“这不是我的血。”
  说完, 又痴痴地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我的血。”
  飞鸢等人从来没见过公主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时犯了难,宿卫兵将领也有些手足无措。
  唯有灵鹊见过谢宜瑶这个样子。
  上一次,是在公主十七岁那年, 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
  谢宜瑶平日里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唯独那一次让她心神动摇。
  虽然不知道谢宜瑶刚刚具体经历了什么,但灵鹊看她久违地露出这般神情,深知她现在已经陷入了怀疑困惑的情绪中。
  灵鹊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搀扶着谢宜瑶登上了回城的车。
  谢宜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公主第的,一切都是稀里糊涂的,等她的意识恢复清明时,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已经换掉,身上的伤口也得到了处理。
  李侃的叛军来了,京中百姓得到了消息,都纷纷闭门不出。官府还要准备迎战,自然无暇顾及公主第,因此侍卫们中有不少受了伤的,只能由公主第负责医治。
  现下公主第里忙成一团,公主身边自然更是不必多说。
  谢宜瑶听着灵鹊和医官在门外聊她的伤势,虽然有些许字眼听不真切,但从他们的语调来看,她伤得应该并不严重。
  谢宜瑶坐在榻上,默默看着屋内。侍婢们来来往往,有的拿走染血的衣物去浣洗,有的拿来厨房做的吃食。
  在这样大家都很忙碌,甚至有点缺人手的时候,裴贺的出现就显得很顺理成章。
  他端来一盆清水,亲自将帕子打湿,双手呈到谢宜瑶面前。
  “殿下的脸上还有些血迹,擦一下吧。”
  谢宜瑶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去接帕子,或是说别的什么,只是盯着裴贺的脸看。
  他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以前她只顾着发号施令,却从未想过这一点。
  不管是什么样,应该都不会像自己那样失态吧。
  “殿下?”裴贺柔声试探。
  谢宜瑶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替我擦。”
  她的语气虽然并不严厉,但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裴贺知道谢宜瑶的情况,她顶多只有点皮外伤,不是做不到自己擦脸,但向来她要他做什么,他都是不拒绝的。
  殿下总有殿下的打算。
  “我若是失了轻重分寸,还望殿下一定要和我说。”
  如果不是因为救治伤员太需要人手,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个侍婢给殿下做这些事。
  谢宜瑶眨眨眼:“那是自然。”
  裴贺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让谢宜瑶感觉到任何不适。那
  洁白的帕子轻轻抚上谢宜瑶的脸,就立刻染上了殷红的血色。
  谢宜瑶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血,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她告诉自己。
  她现在怕的,是如果。
  如果她不曾特意训练了这许多的女兵,如果她重生后不曾刻苦练武、强身健体,她可能就要死在今天了。
  幸好她在谋划着一切的同时,也变得强大了。
  她能自保,甚至可以反击,她做得到。
  灵鹊从医师那边得了安神的药方,让其他侍婢照顾公主,她自己则亲自去盯着厨房煎药。但谢宜瑶想着,左右裴贺在她身边呆着的时间更长更久,也知道自己的习惯,未必不如其他人,干脆就让侍婢们去忙其他的事,只留下裴贺在屋里待命。
  擦完脸,裴贺又把帕子洗干净,将染血的污水倒掉,随后听着谢宜瑶的命令,忙于端茶送水,没有一点多余的关心。
  谢宜瑶懵然地坐在榻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的伤势轻到没有必要卧床休息的地步,因此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无所事事。
  就算内应没能混入城内,李侃的叛军也还是要来的,可她做不了什么,京中的兵将自有别人调度。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贵主!”
  沈蕴芳一得了消息,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她见屋内只有两人在,谢宜瑶又在放空,便轻声问裴贺:“公主可有大碍?”
  裴贺摇了摇头。
  沈蕴芳呼地松了一口气。
  谢宜瑶这才回了神,道:“嘉言,我有话要同怀香说。你且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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