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上面正懒洋洋地卧着一人,身穿一件蓝花软缎袍子,腰间系着暗黄祥云纹角带。
  他一边看着台上人杂耍一般的动作,一边慢悠悠地捏起一只剥了皮的荔枝往嘴里送。
  公孙玉树有些诧异,这竟然是自己昨日刚刚结识的梁舟。
  国舅府的纨绔公子哥,京城玩腻了来云州散心,只要是好玩的他都会,甚至还有许多连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消遣法子。
  这便是他对梁舟的初印象。
  这时,台上传来一声锣响。
  “锵——”
  “好!”台下人鼓起了掌。
  台上那人终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额头顶着的那根竹竿,然后将那竹竿上的白玉樽拿下来抱在怀里。
  这已经是他自己的东西了。
  “好活,赏!下一个。”
  梁舟终于发话了,顺便吐了一口荔枝核。
  他突然瞧见了门口的公孙玉树,眼睛登时便亮了,一下子翻起身,朝公孙玉树招手。
  “公孙兄,来来!”
  梁舟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便几步来到公孙玉树身边,拉着他一同坐到了软榻上,将荔枝分给他。
  “我正一个人无聊呢,你来了,正好咱们一块看乐子!”
  公孙玉树接过荔枝,瞧了一眼梁舟身后——那里的桌案上摆着一排玩意儿。
  什么白玉樽、雨花砚台、琉璃碗……个个价值不菲。
  梁舟顾不上与他说话,随手从身后一摸,摸到了那砚台。
  “这雨花砚台,谁来?”他对台下众人说道。
  “我我我我——!”一个年轻人满脸兴奋地冲上台,梁舟让人将那砚台拿给他。
  砚台上正好有个小孔,能将竹竿戳进去。
  那年轻人极其小心地将砚台顶在竹竿上,再将那两指粗的竹竿放在自己额头上。
  他抬着头,不停地左右移动身体保持平衡,看着那竹竿顶上的砚台,仿佛是自己的家传宝贝。
  台上的裁判正在倒计时,若他能坚持到时间结束,这砚台便归他所有了。
  “五、四、三、二——”
  眼看快要成功,那年轻人激动得深吸一口气——就这一个动作,让竹竿顿时失去了平衡。
  台下发出一片惊呼。
  就连公孙玉树都下意识有些紧张。
  最后关头,那砚台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年轻人哭丧着脸,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公孙玉树瞧着也发出“啧啧”的心疼之声。
  要知道那雨花砚台也是相当稀罕之物,就连他自己也只有一块。
  于是忍不住侧目去看梁舟,却发现后者满不在乎,甚至没看那地上的砚台碎块一眼。
  只摆摆手,不耐烦地命人将那碎块当垃圾清理掉,别耽搁下一个人上场。
  第374章 骗
  “梁公子,你这是来我们云州……散财来了?”公孙玉树忍不住调侃道。
  毕竟看他身后的那些宝贝,今天要么被人赢走,要么被人摔碎,总是梁舟是没打算再带回去了。
  “散财?”梁舟笑着扫了一眼身后那些当初从国舅老爹那顺来的物件。
  “公孙兄说笑了,就这些玩意儿,那算得上散财呀?也就打发打发时间。”
  “唉,也就是这趟出门没带别的好东西。我们在京城,每天玩得比这大多了。”
  公孙玉树嘴角微微抽搐,“你在京城……天天这么玩?”
  “不然呢?”梁舟又吐出一个荔枝核,掉在了地上,立刻有收了银子的小倌儿来殷勤地帮他清理干净。
  梁舟看也没看那人一眼,只感慨道:
  “生活已经很苦了,总要做些有趣的事情来找找乐子嘛。”
  两人说话间,台上又被摔碎了两个宝贝,梁舟同样是眼都不带眨一下。
  “呵呵……”公孙玉树干笑两声,心想京城来的纨绔还真是……不一样。
  自己在云州城也算说一不二了,也不敢这样拿钱烧着玩。
  老爹还总说自己败家,和眼前这位相比,自己简直太保守了好吗?
  公孙玉树还在进行纨绔的自我反思,就听梁舟嫌弃地“呸呸”两声,似乎吃到了酸的荔枝。
  “这荔枝从岭南运过来,果然没法吃了……就跟人一样。”
  “什么?”公孙玉树一下没听懂。
  梁舟皱着眉,一脸厌烦。
  “那丁望远不就是从岭南调过来的么?一个土包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小爷住在府衙那是给他脸,吃喝用度自然得按照国舅府的规矩来。
  那姓丁的居然跑到我面前,说什么……招待银款超出朝廷定额的部分要我自掏腰包补上。”
  梁舟好像在讲一件极其荒谬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公孙兄,你敢相信吗哈哈哈哈真是乐死我了……”
  “你说,我是不是得好好教教他做官的规矩?”
  公孙玉树笑着饮了口茶,道:“那是自然。”
  想起昨日他派人跟随梁舟,想要探明底细,接到的回报说是梁舟与知府公子丁小邱在府衙门前大打出手。
  看来果真积怨不小。
  不过……公孙玉树还是决定再试探试探。
  “梁公子,你若是在府衙住得不习惯……若不嫌弃,不如搬来伯府。
  咱们伯府不一定比得上您那国舅府,但吃穿用度,绝对比那知府衙门强上千倍百倍!”
  “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梁舟像是被什么触发了似的,重重将手里的杯子往案上一放。
  骂道:
  “公孙兄有所不知。昨日你我一别,我本打算回去小憩片刻。谁知到了傍晚时分,衙门里乱糟糟的,好似有什么人被抬进来了。
  然后就有个人在那哭啊,从傍晚哭到天亮,哭得跟叫魂儿似的,害的人一夜睡不成!
  不行,这事我是越想越气。”
  梁舟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我现在就回府衙去把那人揪出来,哭哭哭,小爷今儿个让他哭个够!”
  公孙玉树心中一凛,立刻想到昨日廖兴来找自己,说巩元亮已经被知府衙门的人带走一事。
  看来梁舟所说的,便是那巩元亮父子。
  公孙玉树不动声色地为梁舟斟了一杯酒,笑道:
  “梁公子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有些事做起来只怕不大方便。
  你我兄弟相见恨晚,要教训人,为兄倒是可以代劳。”
  “哦?”梁舟眼睛一亮,随即犹豫道:“只怕……会脏了公孙兄的手。”
  “无妨无妨,你只需设法将人约出来即可。旁的便不用操心了。”
  “那便有劳公孙兄了?”
  “自己人,何必客气。”
  两人会心一笑,有种狼狈为奸的默契。
  茶杯轻轻相碰,公孙玉树装作饮茶,实际偷偷观察梁舟的神色。
  正好,既然提到了巩家父子,倒不如借此机会——
  探探这位梁公子,与那姓丁的究竟是不是一路人。
  ……
  第二日,傍晚时分,梁舟带着巩绍来到了云州城郊。
  放眼望去一片荒寂,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座民宅,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等一下。”巩绍忽然停下脚步,说道。
  梁舟停下来,回头看他。
  “巩公子,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梁舟的语气平静,没有半分轻蔑或嘲讽。
  巩绍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几座民宅上,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将会发生什么。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谁不怕死?
  但一想到至亲至爱在自己面前被利刃刺穿胸膛,血流成河的情景——
  那股汹涌的热血顿时便将恐惧冲淡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梁公子,若我死了,还请你们照看我父亲。”
  巩绍说完,就要对梁舟拱手相拜,却被梁舟出言制止。
  “别动。”他眸光一瞥,“你这一拜,咱们今儿这出戏可就穿帮了。”
  “放心吧,我们会尽快行动。到时宁安伯府的注意力被我们吸引,便没有那么多工夫为难你了。”
  “我们也会好好照料你父亲,等你们父子团聚。”
  巩绍点点头,随着梁舟向其中一间破败的民宅走去。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梁舟停在门口,巩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就在他踏入房子后,从门后突然深处一双手,将一个巨大的麻袋套在了巩绍的头上。
  巩绍剧烈挣扎起来,但对方显然力气很大,而且十分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将巩绍装进了麻袋里。
  此时巩绍的挣扎已经成为了求生的本能,而动手那人嫌他太闹腾,直接一棍子敲了下去,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将人敲晕。
  梁舟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瞧着这一切,俊秀的侧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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