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于赫尔薇尔这点算不上烦恼的烦恼,麦考夫?福尔摩斯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友人兼邻居之间必要的关怀,他都觉得有必要为此出谋划策。
“那就戴上戒指吧,赫尔薇尔。”他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用询问外面是否又会下雨的口吻对她说,然后发现身边的女子满脸震惊。
我从没想过要和哪个男人一同走进婚姻的坟墓。她默默地将自己的身体朝远离麦考夫的方向移了移,“而且只是为了不被搭讪,付出这样的代价实在不值得。”
赫尔薇尔还不打算让那种只是由大脑激素分泌而产生的情感支配自己的理智,就像所有生命都会终止,而爱亦同样会破碎,这种于她来说过分陌生的东西除了蒙蔽她看透一切都双眼之外再无用处。
听到她的话,麦考夫挑眉,声音里是与晚宴上沉稳庄重无半点关联的戏谑:“我想你恐怕要补习一下有关戒指的含义,戴在右手无名指上代表希望独身的「修女心性」,靠这个可以挡下不少人,要知道无论事实如何,他们好歹在明面上还是天主教徒。”
“的确是个好主意。”反正只是戴个戒指的事情。
几天后,没等赫尔薇尔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出一枚适合日常佩戴的戒指,她的好邻居就在公休日当天上午敲响她的家门,邀请她一同去一家珠宝店。
等到稀里糊涂地坐上马车,抵达珠宝店,赫尔薇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对麦考夫进行推理,就这么拄着自己那把黑伞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大概是震惊吧,她实在难以想象像麦考夫?福尔摩斯这样的人会踏足珠宝店。
“我来取先前在令尊处定制的首饰,留的名字是m?h。”他朝站在柜台后的青年抬帽行礼,从大衣口袋里翻找出了票据递给对方。
“让我看看……第六十四号,月长石配纯银,戒面刻字「h」。二位,请稍等。”青年确认信息后走入仓库,片刻之后将一个小巧的方盒递给麦考夫,“请您确认。”
然后青年看着面前的绅士瞥了一眼戒指,朝立在身侧的女士轻声道了一句歉,执起她骨节分明布满细小伤痕的右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麦考夫从未有如此感谢过当今穿戴的流行款式和促成这样局面的上流社会的淑女们,当然也包括搭讪者和赫尔薇尔位于六月的生日,令他有合情合理的借口为赫尔薇尔准备月长石首饰。
“请不要拒绝,赫尔薇尔,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可以把它当作今年的圣诞礼物。”
赫尔薇尔闻言,眨眨铁灰的双眼,咽下「离圣诞节还有大半年」的话,也不再去纠结戒面上刻着的「h」到底是指「赫尔薇尔(hervor)」还是「福尔摩斯(hol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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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g弦上的咏叹调
◎bach◎
这副表情在夏洛克?福尔摩斯脸上实在不多见。
艾琳?艾德勒坐在贝克街221b会客室的沙发上,手里是哈德森太太端来的红茶。而茶几的对面则是一脸隐忍恳求又混杂着些许期待与炫耀的咨询侦探。
“你叫我陪你去趟珠宝店?”她语气上扬,再一次重复对方在一开始抛来的话语。福尔摩斯和珠宝店不管怎么看都不搭边,像是两块硬生生拼凑起来的拼图,而且她以为,凭夏洛克的性子。除非查案需要根本不可能踏足半步。
——是的,我认为这件事情拜托艾德勒你再合适不过。
艾琳神色莫名地放下茶杯,问他,为什么是我?
“如果你是需要一个女人配合你查案,哈德森太太或者赫尔薇尔都可以帮到你不是吗?”
“不不不,艾德勒,这不是需要谁配合我的事情。如果是查案的话我大可以直接去找华生和赫尔薇尔。但是很遗憾,华生去和新女友约会了,哈德森太太知道我去珠宝店只会在我耳边斥责「有钱买首饰为什么没钱交房租」,至于赫尔薇尔——你见过谁送礼物是带着对方一起去挑的?”
自他从老师口中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中得知她没有几件足以出席白金汉宫皇室晚宴的首饰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已经扎根在心中。对此,他告诉自己的解释是,他得还赫尔薇尔在几年前送给他的天价小提琴。
等到两人走下马车,踏入珠宝店时,艾琳的耳边仍旧响着夏洛克难得喋喋不休的声音:“你得帮忙挑一件品质最好的,款式也要好看,别太花哨,简单些,赫尔薇尔不喜欢太花哨夸张的款式,还有,最好是珍珠。”
他不是没想过送月长石或者亚历山大石,奈何前者的寓意太过暧昧,后者的价格难以负担。尽管他觉得,哪怕送了那种散发优雅蓝色光晕的同时可以看见月神流连其中的漂亮宝石,以赫尔薇尔对矿物学和矿石文化的一知半解可能根本就不懂得它的寓意。
这一结论令咨询侦探有些郁闷,伸手摸向口袋里的烟,随后看见艾琳满脸不赞同的神色,遂作罢,拉着脸跟在她身后。踏入此地的女歌唱家如鱼得水,以相当毒辣的眼光挑剔着店员们推荐的各类首饰,不是这个品相一般,就是那个价格虚高,硬是把做工精致的珍珠首饰嫌弃了大半。
“有没有做工简洁一些的?我那位朋友不喜欢太堆砌的款式。”
“您要多简洁?”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艾琳发挥全部实力的夏洛克开口,“我想作为全伦敦最优秀的珠宝店,不会连这都想不明白吧?”
最终被送到两人面前的是一对巴洛克珍珠耳坠,用打成丝状的白银缠绕于表面并不光滑规则的水滴形珍珠,闪烁着银白的冷光。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艾琳?艾德勒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相视而笑,终于在给赫尔薇尔的礼物上达成了共识。
以「提前送出的圣诞礼物」为由,将装着耳坠的小方盒塞入对方前来贝克街拜访时挂在衣帽钩上的大衣口袋里,夏洛克没有再理会来自他亲爱的老师的疑惑,喊来马车后就对着车夫报出蓓尔美尔街的地址,同时把赫尔薇尔推上马车挥手告别。
“真是难得见你如此窘迫的样子,大侦探,我以为福尔摩斯的词典里没有「害羞」。”艾琳倚着门框调笑道。
夏洛克?福尔摩斯能够厚着脸皮半裸着上身在伦敦市区走街串巷,却在给一个女人送耳坠时嘴笨舌拙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对方「这是你今年的圣诞礼物」,只字不提在挑选时花费的心思——尽管负责挑剔的主力军是堪称其中行家的艾琳。出于对咨询侦探情感方面上的怜悯,昔日剧院里的大明星告诉他:你要是不说,她是不会知道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赫尔薇尔。”夏洛克站在伦敦入夜后吹起的寒风里,背过身点起一支烟。日益临近的盛大节日早已使街上的住户们或多或少地装饰起冬青枝和槲寄生,哈德森太太近日忙碌的身影也代表了佳节将近。今年他不打算回约克郡,麦考夫也是,父母亦不需要兄弟二人抛下工作的陪同。何况他们一早就清楚千里之外的伦敦还有一位更需要陪伴的人。
“我们之间,有些话本就无需多言。”
这是相识了一周半后就逐渐形成的默契。时至今日已近四年,倘若有必要,他和赫尔薇尔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可以省略。因此夏洛克有充足的自信,自信赫尔薇尔能够明白他更深层的用意。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艾琳开口,你不像是那种会送奢侈品做礼物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来送这个?
夏洛克闻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没和你说过吗?好像是没说过,赫尔薇尔送给我的第一份圣诞礼物是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你知道的吧,就是最近一次公开拍卖开价七百万英镑的名琴。”他没说这琴只花了赫尔薇尔六十个先令,在它被对方背在背上跨越了1975年圣诞节纷飞的雪花,最终被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人生中第一份来自亲属之外的圣诞礼物从此就成了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至宝。
用什么样的奢侈品去偿还小提琴的价值都不够,也永远都还不清。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用鞋底将烟蒂上的红光熄灭。
就像自两人于剑桥马尔科姆街相识之后,年轻的学生总是在受年长了两三岁的老师的照拂与恩惠。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到底价值多少她不太在乎,艾琳?艾德勒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往咨询侦探脸上来一拳,或者叫来马车跑去蓓尔美尔街,叫赫尔薇尔擦亮眼睛离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炫耀意味的男人远一点。现实情况是作为师长的赫尔薇尔?洛克哈特可以说是把学生宠得无法无天,看看他现在这副德行吧,烧了她的住所和生活用品,只是「微不足道」的支使和刁难就足以招来对方的偏袒。
艾琳走进221b,头也不回地甩上门,将一头雾水不知又是在哪里惹了这位女士的咨询侦探关在门外。
贝克街再一次迎接隶属大英政府的咨询顾问是在几天后,彼时夏洛克?福尔摩斯刚刚与助手华生结束了对波西米亚王子和机密文件的调查,在踏进家门的第一秒,约翰?华生就指着倚在门后的黑伞,对落后了一步的室友说,赫尔薇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