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方便,方便。老爷在听曲儿呢。您随我来便是。”
  韩管家走在前头带路。
  谢放闻见,韩管家端着的茶盅飘着苦味,“韩伯,这茶盅里头是什么?闻着怎么有点苦味?”
  韩管家笑着道:“喔,是专门找大夫给老爷配的润喉茶,加了几味草药。想必是那几味草药闻着苦吧。”
  不,味道似乎不大对。
  谢放养病的那段时日,在床上躺了太长时间,那段时间,终日同中药打交道。
  因着一连高烧了好几日,后来不烧了以后,喉咙又灼疼,陶叔亦是让大夫给给开了几贴润喉的草药,可闻着并没有这种苦味。
  是草药的配方有所不同?
  谢放伸出双手,“韩伯,给我吧。我长时间在符城,久未在父亲面前尽孝,这润喉茶,便由我端给父亲吧。”
  管家一愣,片刻,笑着将手中托盘递过去,“哎,好。二少有心了。”
  …
  谢放端着托盘,随同喊管家一同来到父亲的房门外。
  韩管事轻敲了几下门,因着老爷在学戏腔,只好微微扬高了音量,“老爷,润喉茶泡好了。”
  “端进来吧。”
  韩管家推开门,刚要进屋,谢放一只脚提前迈了进去,转过头,笑着朝韩管家眨了下眼。
  意思是,由他端进去便好。
  韩管家不知是没能彻底领会二少的眼神,还是怎么的,人是没有跟着进屋,可还是出声禀报道:“老爷,您看看,是谁来了?”
  屋内,谢载功捏着兰花指,做着身段,在跟着唱戏。
  这时节,天色刚黄昏,夕阳照进屋内,照着一室暖黄。
  谢放瞧着屋内,身子尚且硬朗的父亲,忽地一阵恍惚。
  那个躺在病榻上,连生活琐事全部都需要下人照料的老人,同眼前的人是如此地判若两人。
  听见管家的禀报,谢载功回过头,扭着腰,险些没将腰身给抻着。
  到底是老了,这把骨头没有年轻时好使了,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腰间捏了一把,站直了身子,谢载功瞧见手里提端着托盘的谢放,不无惊讶地问道:“老二?怎么是你?”
  韩管家这才从谢放身后进来,笑着道:“二少有孝心,得知您喉咙不舒服,想要亲自将润喉茶,好给您一个惊喜呢。”
  谢放唤了一声,“父亲。”
  将手中的托盘端到房间的桌上。
  谢载功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在韩管家的陪同下,来到桌前,“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唤一问,父子两人,神情俱是平静。
  仿佛彼此不是近一年未见,而是昨日才见过一般。
  …
  谢放将茶盅从托盘当中端出,茶盅摸着并不烫手。
  想来,应该是厨房那边已经将润喉茶放上一段时间,待差不多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韩管家才去端了来。
  谢放弯腰,掀开茶盅的盖子,温声问道:“父亲是问,我是何时到的北城,还是何时回的府?”
  他带虞老先生、小石头以及阿笙去了趟他们落脚的院子,算时间,冯管事怎么也会比他们先回府。
  为讨父亲欢心,也为了成功让父亲以为他这个当大哥的有多稳重,可靠,派人来接他这件事,大哥定然不会悄悄地做。
  至于冯管事。
  这种可以在父亲面前替大哥争取好感,又能够给他删眼药的绝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他猜,冯管事定然是说一半,瞒一半。
  多半没有向父亲提及他从北城带了画师回来,此番是为了安置虞老先生,才没有先回家之事。
  谢载功在铺着软垫的圆凳上坐下,一双锐利的眸子,虽见老态,却依然不怒而威,“怎么,你大哥特意派了人去接你,你不回,说是有点事要办,是一点面子也没有要给你大哥的意思。
  这会儿反倒怪起人来了?”
  若是从前,谢放定然不会争辩。
  他从不在意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可如今,却是不得不“在意。”
  这一世,他不能再让大哥坐上谢家家主的位置。
  谢放将手中的茶盅递给父亲,“我怪不怪旁人,不打紧。无非是我气量小,小肚鸡肠。父亲可有怪我,第一时间未曾回家给父亲您老人家请安?”
  谢载功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
  他将手中的茶盅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茶水洒出了大半。
  韩管家目露紧张之色,似乎很是在意这洒大半的茶水。
  “好啊,你这是拐着弯,点我呢?你这意思是,我要是怪你。我就成了那气量小,小肚鸡肠之人了?!”
  谢放没有错过韩管家眼底的紧张之色。
  他从衣袖里头,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给父亲擦手,“父亲息怒。儿子不敢。”
  末了,叹了口气,“哎,可惜了,这盅润喉茶了。”
  “洒了便洒了,再让厨房去煎服便是了。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且问你,你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你可是故意不给你大哥面子,又怪你大哥的人,到我这儿告你的状?”
  谢放忽地正色道:“在父亲眼里,我是那种归家第一日,便故意下大哥面子这般目无兄长、不识大体之人?”
  谢载功一噎。
  他还真没法昧着良心给老二扣一顶“目无兄长”的帽子,毕竟从前老二在家中,对老大这个兄长恭敬有加,他是瞧在眼里的。反倒是老大过去对老二颇有忌惮。
  谢载功放缓了脸色,“那你自己说说,你究竟是有何要事去办?以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兄长?”
  第138章 事关重大
  “我在北城结实了一位画师,我同那位画师投缘。恰巧那位画师也要来北城参加画展,便一路结伴来了北城。
  虞老先生带着孙儿同徒弟,在北城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只好先安置他们三人,这才没有同冯管事一起回来。”
  谢放深知,若是拿给父亲准备的寿礼在车上,怕下人有所磕碰,故而没有随冯管事一同回来这个借口,搪塞得了大哥,搪塞不了父亲。
  因此,只拣了部分来说。
  北城画展尚未举办,虞老先生现在亦未在北城显名,谢放也便没有“抱石老人”这一名号。
  从前,谢放便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招猫逗鸟的,没个正形。
  听说二儿子是为了符城结识的画师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家,甚至没有给自家兄弟面子,这事儿发生在其他两个儿子身上身上,谢载功肯定不满。
  只是老二的性子便是这样,谢载功竟觉得没有半点意外。
  不过这事,老二到底还是下了老大的面子。
  谢载绷起脸,训话道:“不着调。还以为你在符城办了厂了,自己也算是有所一番经历,怎的做事还这般不着调?回头好好同你大哥解释,解释。一家人,不要因为此等小事,生了间隙,知道么?”
  生了间隙?
  似是他同大哥之间,何曾有过亲密无间一般。
  垂眸掩去眼底淡淡的嘲讽,谢放弯着唇笑:“父亲请放心,儿子在回来的路上遇上大哥同三弟,已经同大哥解释过了。”
  听到这儿,谢载功放露出几分惊讶神色:“你们在回来的路上还碰上了?这么说,你们三兄弟已经见过了?”
  谢放解释道:“当时三弟坐大哥的车上,我坐老徐的车,开在潮儿胡同那儿,碰巧,迎面遇见了。”
  谢载功笑了,“这倒是巧了。”
  “也好,既然你们三兄弟都回来了,难得一家人团聚,迟些你便一起到餐厅用餐吧。趁着开饭前,你也先回你的院子里,稍作整顿,回头我让人去你院子里通知你。
  我知晓你刚回来,身子同精神估计还累着。便暂时先不问你符城的事情了,等回头有时间,咱们父子二人再好好唠唠。”
  “是,父亲。”
  谢放拱了拱手,出去了。
  …
  谢放将房门关上。
  唱片机的声音,管家进房间后,便已经妥帖地关了。
  待二少出去,韩管家这才给老爷子捏着腰,试探性地问道:“老爷,那我现在命丫鬟进来收拾桌子,再让厨房那边熬一碗润喉茶?”
  谢载功方才确实有些抻了,只是当着儿子的面,忍着呢。
  听着管家的话,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片刻,便又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忙。老韩,你去吩咐厨房,晚上加做一道‘土豆炖牛腩’,再添一道‘爆双脆。’”
  管家声音带着笑:“老爷有心了,这两样菜,可全是二少喜欢吃的菜。”
  谢载功叹了口气,“总归是我欠着这个孩子……对了,你再亲自去一趟我的酒窖,拎一瓶‘梨花白’。我担心其他下人笨手笨脚地,别到时候打碎了我其他的宝贝。”
  梨花白?
  过去老爷可是逢年过节才会命他去酒窖拿酒,或者是家里来了贵客,方才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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