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司机在后驾驶座上瞧见人力车上,阿笙同方庆遥两人的身影,便从车上下来,替两人开了车门,还帮着阿笙扶爹爹上车,可见提前便收到了叮嘱。
  想来巷弄狭小,人力车跑不快,同脚程快不了多少。
  阿笙同爹地上车后不久,阿达同小七也随之上了车。
  阿达是坐的副驾驶,小七坐在阿笙的旁边。
  这是阿笙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同“阿达”照面,他好奇地朝阿达看了一眼,发现阿达得帽子戴得极低,只能瞧见个下巴,不过瞧着身形,年纪也不大,兴许也就比他跟小七大上个几岁的模样。
  阿笙原先打算送爹爹去医馆。
  司机听说方庆遥是闪了腰,便推荐阿笙去市中心的铭德医院去瞧瞧,离这一片也近——
  上一回陶管事便是从铭德医院给他请的医生。
  阿笙听说上次给爹爹看诊的医生便是陶管事从铭德医院请得,想着不若就听从司机的建议,去铭德医院,给爹爹一个详细点的检查也好。
  到了医院,阿笙扶着爹爹下了车。
  “让一让,都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阿笙瞧见,好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数名受伤人员,从他们面前跑过。
  阿笙扶着爹爹进大厅去找医生看病,排队的功夫,隐约从其他病人以及病人家属的谈话中得知,方才他同爹爹在门口瞧见的那几名伤员,都是从其他地方的医院转来铭德的伤兵。
  谈话间,人们脸上满是愁容。
  谁也不知道,这目前看似太平的繁市,究竟能够在这风雨中撑多久,眼前太平的日子,又能够过多久。
  方庆遥低声地叹了口气,“哎,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阿笙搀扶着爹爹,沉默着,唯有向上苍祈祷,祈祷那些伤兵能够早日康复。
  “你是……阿笙?”
  快要轮到爹爹看诊,忽地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阿笙茫然地转过头。
  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金发碧,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左右的洋大夫一脸惊喜地朝他走来。
  阿笙几乎是一眼便认出,这位洋大夫便是二爷曾带着他前去看过他的哑疾的约翰大夫。
  约翰大夫怎的……会在繁市?
  他记得那时医院告诉二爷,约翰大夫出诊,归期不定。后头又听说约翰大夫的家乡爆发了战事,约翰大夫被征召回国。
  也因此,他复诊的事也便耽搁了下来。
  后头二爷也有试着帮他联系过其他医生,可其他医生给的诊断都是,他这么多年未曾开口说过话,再开口说话的机会十分渺茫。不似约翰先生,认为他只要经过治疗,尚有恢复说话的可能。
  二爷也便未再带着他四处求医,只是一封一封地往约翰先生家乡寄信。
  许是因为战事的缘故,且远隔重洋,二爷寄出去的信笺并未得到过回复。二爷却从未放弃,仍是四处托人打听约翰医生的下落,只是一直未曾有进展。
  未曾想……
  今日竟会被他在这儿遇见约翰大夫!
  第290章 几成把握
  “十分抱歉,那日原本同你和南倾约好,让南倾带你来复诊。后面又出了一些事情。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找机会再约你见个面,替你完成会诊。我试着写信去过谢府,不过并未收到回信。听朋友打听了一下,方知谢老先生病故,南倾也已经离开了北城……”
  医院草坪的长条凳上,约翰同阿笙并肩坐着,言语间不无遗憾。
  惦记着那次未能成行的复诊的人,并不是只有阿笙同谢放两人,约翰的心里也一直都记着阿笙这个特殊的病人。
  阿笙听后很是感动,没想到约翰大夫会一直记着他。
  手里拿着约翰大夫从护士那儿暂借的纸笔,阿笙也同约翰大夫提了二爷给他的家乡寄过信,只是也没有过回音这件事。
  约翰瞧了阿笙的字条,大为诧异地道:“南倾竟然也给我写过信吗?实在抱歉,我在医院留的家庭地址是我离开家乡时的地址,因为战事,家里人已经搬离了原先的地方,去了隔壁的市。”
  约翰说着,眼底满是遗憾。
  南倾寄他的那些信,不知是不是还躺在他原先家中的信箱,现在那幢房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主人,就连信箱里的信件也并一起清理了,
  阿笙忙摆着手,“不要紧的。”
  战事下,本就音书难通,就算是约翰大夫没有搬家,信件也很容易丢失,何况还是在隔着重洋的情况下。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二爷同约翰大夫竟一直都试着联系对方,结果一直阴差阳错的,没能联系上。
  结果反而被他在医院同约翰大夫无意间碰上了。
  …
  阿笙在纸上写下,“约翰大夫您既是已经回了家乡,怎的现在会在这儿?”
  约翰看过阿笙写的字条,笑着解释道:“我是随军调派到的这里。”
  阿笙一怔。
  随军?
  约翰大夫是参军了?
  瞧着不大像啊……约翰大夫不是还穿着白大褂么?
  见阿笙疑惑地盯着自己身上的工作服,约翰知晓他误会了,笑着道,“我不是参军入伍,我现在是一名随军医生。”
  原来,约翰的确因为战事回了一趟家乡。
  只是他回家乡之后不久,家乡的战事便差不多已经结束。
  他还是最喜欢这片他生活了多年的东方土地,于是还是同家人告别,再次来了。
  原本是要回北城,可北城那时大乱,进城随时都会有危险,他的朋友并不赞成他冒险进城,建议他南下。
  凑巧,在南下的火车上遇上运送伤兵的列车。医护人员紧缺,列车员到各个车厢找人帮忙。
  约翰便是前去帮忙的医护人员之一。
  到了伤员所在的列车,约翰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人间炼狱。
  那里的大部分伤员的伤情根本没有得到完全的医治,哪怕是被炮火伤得惨重的,也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渗血或者感染,却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治疗。
  大眼看着很多伤兵坐在那里痛苦低呻,或者麻木,翰心里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因为医护人员真的太紧缺了。
  不仅缺医护人员,也缺医疗物资,也因此,那些伤兵才会没能得到该有的医治,有些真的就只能硬扛着。
  就这样,约翰留了下来。
  约翰医术高明,在医学界又久负盛名,部队自是求之不得,也便一直留军至今。
  此次,约翰便是作为随军医生,陪同这些伤兵前来繁市医治,又因为他医术高超,铭德特意请他坐诊。
  伤兵治疗需要时间,另外,他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人脉,多动员繁市的权贵商人,多募集医疗物资,因此会在繁市留一段时间。
  阿笙听说约翰会在繁市逗留一段时间,他握着笔端的指尖微微发紧。
  若是约翰大夫没有那么快离开繁市,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找约翰大夫复诊,继续治疗他的哑疾?
  “对了,你的诊断报告我还留着,一直放在我的文件包里,现在在我的住处。现在我也在铭德的门诊坐班,阿笙,不知你现在是否还有治疗的意愿?”
  像是冥冥中有所注定,说完自己离开北城以后的各种经历,以及为什么现在会身在繁市的原因,约翰忽然开口,问阿笙现在可愿意治疗。
  不过约翰并没有忘记,上之前的看诊,阿笙对于能够恢复说话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积极。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的是,你的发声器官太久没有工作,康复的过程可能会有点长,而且期间需要反复用仪器检查,可能也不会那么舒服。不过这次你的父亲也同你一样,在繁市是吗?
  你父亲是最熟悉你病情的人,如果有你父亲的陪诊,相信进展得会相对顺利一些。如果你现在还愿意看诊,你可以来这里找……”
  未等约翰说完,阿笙便提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我愿意的!”
  他很想,很想,有一天能亲口唤一声“二爷”。
  …
  方庆遥看完诊,在阿达的搀扶下来到医院的草坪。
  他张望着,只瞧见了从长条凳上起身的阿笙。
  他强忍着腰间的不舒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阿笙走过去。
  “怎的只有你一个人,那位洋大夫呢?你同人家聊过了么?怎么样,你有没有问那洋大夫,你的病能不能治好?那洋大夫可有说,他是否把握,你有没有管人家问他的联系方式?”
  一见到阿笙,方庆遥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先前阿笙陪着爹爹,在排队等待就诊,意外重遇大夫。得知阿笙是陪着父亲过来就诊,约翰便同医院那边打了声招呼,让方庆遥提前进去就诊。
  阿笙心里头还记着自己没能去成的复诊,便问了约翰大夫那会儿是否有时间,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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