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急救室的门前。
祁星河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深深低着头,双手焦躁地抓扯着头发。
“发生什么了?”
祁星河深深吸气:“陆珩标记砚之,用了不少信息素……所以、所以……”
他说不明白。
陆珩第一次标记就耗光信息素,腺体还没分泌多少,就又进行标记。
导致思维断片。
池砚之在他怀里失去呼吸的时候陆珩不知道。
也或许是知道的。
或许他想成全他的爱人。
祁星河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作为这两人感情的旁观者,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人。
“护工呢?!”顾轻舟气急败坏道,“花钱请他们,结果连两个活动范围那么小的病人都看不住?!”
“护工说陆珩把他们赶出去的。”
顾轻舟低声骂了句脏话,目光投向急救室的红灯:“陆珩怎么样了?”
“打了镇定剂睡下了,”祁星河摇头,“医生说他应激障碍发作,精神状态很不好。”
-
陆珩说要被杀死的不是池砚之。
半个多月没说话的池砚之静了很久,跟他说“我不爱你了”。
这很没道理。
他们本来就没有在聊这个话题。
但池砚之是病人啊,陆珩会哄好自己一万次,原谅池砚之一万零一次。
“不爱我……”
陆珩压下心里那阵委屈。
被爱又被冷落的一方会因为出现的一些不确定性获得更多的委屈。
时时刻刻都是害怕的。
在池砚之不给回应的每分每秒,陆珩都在寻找他还爱自己的证据。
眼下不是委屈的时候。
“你说你依赖我的信息素,对我有反应,想被我亲被我抱,允许我做你的小狗,都是因为不爱我?”陆珩仿佛在跟一团温柔的空气争辩,“宝宝别傻了,你根本不会因为信息素契合就亲吻拥抱、接受一个你不爱的人给你的标记。”
寂静的风雪不会回应陆珩找的借口。
陆珩告诉怀里的冰:“你爱我,我知道的。但是如果你心里认为不爱我了,也可以的,那么恨呢?厌恶呢?”
池砚之思维混乱,跟他不在一个频段。
许久才应他:“嗯。”
陆珩在思考他的记忆停留在哪里,于是提问:“那你希望我怎样呢?”
“上完节目、履行离婚的承诺。”
原来在这里。
又不完全一样。
池砚之只是记忆与时间线混淆,要是真回到了那个阶段,怎么可能还任由他抱着?
陆珩自动把这理解为撒娇。
“你还在想丢下我?”身体深处涌出的疲倦包裹陆珩的意识,浑身发冷,急需主人的拥抱。
小狗的眼睛黑得纯粹:“我知道了,但你得好起来,然后……”
身形一晃。
陆珩撑住身边的窗台:“然后我们去参加那个节目,结束了就离婚。”
池砚之有一瞬很想说“不”。
池砚之想扶陆珩一把。
但身体的控制权又不知道被什么夺走了。
他看见陆珩撑着窗台也站不住,以十分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你得……”陆珩艰难地坐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很没用,露出局促的笑,渴望主人不要嫌弃他,“你得这样丢下我,去过很好的日子,而不是死掉……”
可以离婚,他答应离婚,他愿意以离婚的方式被池砚之丢下而不是以“死亡”。
护工推来一个沙发,扶陆珩坐上去。
陆珩把人赶走,伸手拽池砚之。
池砚之很轻,雾一样飘忽,被他一扯就带进怀里。
“你走的时候,要带上我,”陆珩一句话换了好几次气,“我只是一只小狗,是你行李的一部分。”
月光映着满地的血。
这画面在他昏迷的梦里循环了无数遍,现在又铺在眼前。
陆珩不想说下去了,模糊的视线里全是红色。
终于在池砚之眼中的暴雪里撕碎身体露出腐朽的灵魂。
十四岁的少年跪在月光下,二十四岁的青年跪在乡下旧房子里。
面前都是浓稠的血迹。
月亮碎了。
黑檀木捧着月亮碎片,交付生命。
池砚之,你以为这样就能丢下我吗?
池砚之的心脏,请记得跳动。
第210章
研究所的团队匆匆赶到,与陆珩请来的专家团队用最快的速度商讨方案。
抢救室转手术室。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世界归于平静,祁星河从口袋里掏出烟。
“医院不能抽烟,”顾轻舟边提醒边伸手,“给我一支,谢谢。”
祁星河把烟盒递给顾轻舟。
他没有烟瘾,并不怎么抽烟,只是焦虑的时候会叼一根来缓解。
不会点燃。
就跟有的人焦虑时喜欢咬东西似的。
——比如顾轻舟。
顾轻舟咬着香烟的过滤嘴,有点像上课咬铅笔屁股的小学生。
恰巧旁边的手术室还有一台手术。
那边热闹得多。
病人的亲戚朋友来了一堆人,神色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口转圈。
有人祈祷,有人哭泣,有人劝慰,有人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术中”的字样发呆。
池砚之的手术室门口只有他们两个。
过滤嘴外面那层纸被顾轻舟咬烂,丢进垃圾桶后他突然道:“其实陆珩做的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多。”
“我知道,” 祁星河也把烟丢了,“有次去见律师的路上,陆珩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看起来放弃了池砚之的生命,请我不要放弃,要继续救他。”
顾轻舟愣了半晌,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他这人……”
陆珩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会在很多个夜里回到十四岁,会被一些特定的场景带回那个时候。
比如血,比如绝望,比如死亡。
他知道面对池砚之的病,他有可能会崩溃,会失控,所以他提前做好准备。
如果他看起来放弃拯救池砚之,一定不是出于本心。
他不是单纯的小狗,在得知池砚之病情的时候他就预见各种可能性。
原本陆珩会回避所有和当年相关的话题和想法,在知道池砚之生病后,他选择直面。
半个月的时间一边配合时医生的治疗商讨信息素契合度恢复之后的可行方案,一边积极联系聘请国内顶尖专业的团队,因此池砚之被带回京潭之后就顺利进行化疗。
为池砚之找回所有真相。
为他找寻治病的最优解。
让伤害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陆珩始终在尝试给池砚之开辟新的未来。
陆珩本就不是会轻易放弃池砚之的人。
如果池砚之绝望,如果陆珩被带回十四岁,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
哪怕人生本来就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
……
陆珩醒来之后状态明显不一样。
他没去重症监护室看池砚之,哪怕医生告知池砚之可能会昏迷很久。
手术开始得很仓促,没有足够的alpha信息素支持,能够短时间杀死腺体之外的癌细胞、抑制癌细胞扩散、保住池砚之的命已经很不容易。
陆珩对此表现得很漠然。
被外人看见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是爱着重症监护室里深度昏迷的病人的。
陆珩用最快的速度拿到自己和池砚之的身体数据。
“之前说过的新的实验方向……”陆珩问,“我和他符合要求吗?”
“目前来看是不完全符合的,”研究所的负责人犹豫了一会儿,“我们没有也找到其他符合要求的实验对象。”
要求太严苛了。
最新的临床试验需要高等级的信息素、极高的信息素契合度。
这些是符合的。
但因为主要实验对象不是腺体癌的omega患者,而是患者的alpha家属,所以还需要实验对象有好的身体素质。
陆珩没有。
失血到差点死亡不是个把月就能恢复过来的,他在擅自给予标记后还能从病床上爬起来参与讨论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对照组,就意味着成为独一例的实验品,无法计算成功概率。
最终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成功了就是百分之百。
“您有凝血障碍,而……进行这项实验会对腺体造成一定伤害,希望您能考虑清楚。”
陆珩搭在会议桌上的颀长的手指指尖没有血色,冷漠的眉眼放松下来就显出倦意。
他低头思索片刻,突然转头问祁星河:“如果我死了,他会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
你还有什么是需要原谅的。
死亡吗。
祁星河心里堵得慌。喉咙也哽住,好半天才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