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艾丽娅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趴着的地面还在摇晃，甚至更加剧烈。而她头上的这片十几米高度的洞穴顶部也在摇晃。先是淅淅沥沥的砾石掉落下来，再是大块大块的钟乳石竖直掉落下来。
她放的炸弹太多了。而对于一个没有学过爆破的小鱿鱼来说，为了确保再生池被毁，放多少炸弹都理所应当。
艾丽娅努力把自己团起来，以躲避在身边掉落的钟乳石。她身下已经是一滩墨水，但她目前还处于伤得动不了但又不致死的状态下。
要不要直接死一次？这样就能复活后恢复身体，可以逃跑了。她的墨囊还有两个。
艾丽娅蠢蠢欲动地往左边偏移了点，如愿被钟乳石直接砸到。她猛得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周围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任何变化是指，她的身体还在钟乳石下面。
艾丽娅挣扎着偏移了一点点距离，很快又因疼痛失去了意识。
她终于意识到目前处境的无解性——哪怕她无限次复活，她也没办法逃离这片已经塌方的洞穴，何况她没有无限次的复活。
艾丽娅只有两个墨囊。剩下的都是她身为鱿鱼本身的墨汁力量。
她的复活是有限次的。
漫长又短暂的清醒中，她一边努力挪着身体，一边在想她未完成的所有遗憾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想对那个人类说
——
想要成为唯一的那个最好的朋鱿，想要可以一起做最好的队鱿，想要更亲密的关系和触碰。
青蓝色的小鱿鱼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理解了那些人类关于活下去的幻想。
第60章
大起大落 你喜欢我吗？
凌晨五点， 蝙蝠洞突然发生了短暂的震动。
整个过程只有刚入睡就被震醒的提姆知道。
他打着哈欠将自己拉离蝙蝠电脑，又起身接了一杯咖啡。咕咚咕咚灌下去后，清醒过来的提姆皱眉看着脚下。
他的头顶甚至有细微的砾石掉落， 但震源来自下方。
不对劲。
难道是地震了？可是哥谭不在地震带上，他们的自然灾害检测装置也没有预警。
震动很快又消失了， 一切重归于平静。如果不是脚边的砾石， 提姆会以为是自己通宵熬夜出现的幻觉。
“布鲁斯， 你那边有感觉到地震吗？”提姆在频道里问了一句废话。
“没有。蝙蝠洞地震了？我们没有任何预警。”布鲁斯回答得很快， 内容也和提姆想的一样。
“你知道蝙蝠洞下面有什么吗？”
“蝙蝠洞就是地下了。”
提姆长长地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一点，但总有一种隐隐的直觉告诉他， 这突如其来的小范围震动非常奇怪。
布鲁斯想到了什么，问：“杰森没有回来吗？也没有消息。”
“他说不放心艾丽娅， 还是下去了。”提姆看了眼时间。的确，都两三个小时过去了。
他给杰森发了条信息，果然没收到回复。不过这人就是无事不上门的类型， 他倒也不是很担心。
没想到再次收到杰森的回复是三个小时后。提姆正在餐厅吃早饭， 和他一起的只有达米安。
顶着达米安如炬的目光， 提姆面不改色地放下餐具，接通了电话。他甚至体贴地没有开免提。
然而下一秒， 听清电话内容的提姆收起了笑容。
“提摩西！一试管的再生池有没有办法复活人！”杰森近乎吼着说话，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
再生池？他们找到了“青春之泉”吗？复活人？不会是艾丽娅出了事情吧？
提姆的脑袋飞速运转。他试图让杰森冷静下来：“说清楚一些。是艾丽娅出了事吗？再生池是法庭找到的池水？”
他听到杰森狠狠地深吸一口气：“不， 不。跟你说不清楚。”
“等等——”提姆喊出来，随即难以置信地把手机移开耳边。
他被挂掉了。
达米安发出窃笑声。见提姆不友善的目光，他神情自若地吃了一根意面。
“大红怎么这样对你。”他假惺惺地安慰提姆，“他说了什么？”
“不太妙。”提姆说，“我怀疑艾丽娅出事了。”
达米安冷冷道：“没用的男人！”
提姆：……
他没理会达米安。提姆又想起凌晨蝙蝠洞的那次震动，问：“早上五点的时候， 我感觉到有两三分钟的震动。你有感觉吗？”
达米安臭着脸说：“没有。熬夜过多就会出现幻觉。你年纪大了，可以让位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天还要去上学呢，少爷。”提姆镇定地说。
“你为什么不用去？”
提姆放下餐刀，擦了擦嘴后起身：“我今天请假了。韦恩集团事务。”
目送这位小少爷上车，随着转身，提姆松快了点的心情又立马沉下来。
他不觉得杰森刚才的那通电话是莫名发脾气。杰森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个时候他宁愿杰森是那种人。
提姆沉沉地叹气，又回到了蝙蝠洞。却刚好撞上骑着红摩托飞过来的某个头罩。
提姆急忙跑过去，丝毫不在意刚被挂断了电话：“杰森！刚才是什么情况？”
他之后到嘴边的话在看清楚一切后止住了。
“天呐。”提姆轻声喃喃道，声音痛苦低沉。
杰森跳下车，近乎粗暴地摘下头罩，甩到一旁。他瞥了提姆一眼，声音低哑地问了一句废话：“病床在哪？”
提姆一愣。他想起是有病床，在稻草人毒气那次，他们和阿福都没有拆掉。
他沉默地走在前头，领着杰森到那张病床前。上面的铁盘子还放着。
杰森死死抿着嘴，掏出口袋里的鱿鱼，快放到盘子上的时候，他又顿住了。
提姆看到他的手在发颤。颤抖但克制着力气不敢用力的手。
“有没有布可以垫一垫。”杰森说。
“哦，哦。”提姆胡乱地应了。他赶紧跑了两步四处乱走，想要找出那所谓的可以垫的布。
可是哪有这东西？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张手帕，慌张地拿过来放在铁盘子上。
杰森温柔地把鱿鱼拨弄下来，这次很顺利，再也没有一条触须会调皮地缠上他的手指。
提姆略微偏移了目光，他感到一丝残忍。
杰森的手在盘子上空顿了顿。他收回后又掏出一支试管。
“这应该是再生池的池水。”杰森说，“你觉得，用这个有可能复活艾丽娅吗？”
提姆愣了。他没有马上接过，盯着那管绿油油冒着泡的不明液体：“再生池？”
杰森说：“她追查到法庭已经找到了再生池，混在他们中去了再生池。她应该是把那些人都杀了，采集了再生池的样本后，把池子炸掉了。”
原来那就是蝙蝠洞的震动。
等等？再生池在蝙蝠洞下面？
杰森继续说：“但是她……她太冲动了。爆炸的范围远大于那个池子。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被埋在石头堆里。”
杰森说得非常克制。
实际上他有更多更多想要倾吐的内容，像一团爆炸的气团升在脑后。但又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而选择了不说。
他看着提姆悲伤的脸，张口想要安慰他的反应。他的脸仿佛僵在那里，身体仿佛定在那里，迟钝得像个石雕像；而灵魂又抽离出来，用一种上帝视角冷冷地看着两个人站在那里，白炽灯照着他们，阴影遮盖在病床上。青蓝色的小鱿鱼很小很小。
他们相似的蓝眼睛对上，提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杰森嘲弄地想，提姆知道什么。
再生池能复活人类，但不一定能复活鱿鱼。艾丽娅很久以前说过她的死亡。要么是在那个固定的日期回到墨池，要么是在无休止的复活死亡后真正死亡。
艾丽娅是墨水组成的生命。
他在翻到艾丽娅的那一刻狂喜，又在打电话给提姆的那一刻狂怒。艾丽娅最后有意识的时间里拿出了再生池的采集管，并把它奉为救命稻草抱在怀里，死死藏着它。
她忘记她是信息墨水构成的生命了吗？她以为她是人类吗？
提姆还是问出口：“再生池不能复活她吗？”
杰森依旧克制地、疲惫地解释了一切。
提姆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直到提姆说：“要不还是试一试吧？”
杰森点头。
提姆拿了一个培养皿，倒了一点再生池的池水进去。清透的绿色池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杰森小心地把鱿鱼尸体移到培养皿中，池水浸没了触须，留了一部分头在上面。
他带着一点期待坐着看了八个小时。
中途似乎有提姆来来去去，阿福担忧地劝他吃饭，以及布鲁斯克制悲伤的安慰……
杰森坐在提姆提供的椅子上，支着脑袋，也不敢伸手触碰，就这样看着再生池的池水一直冒泡，而鱿鱼一直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