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四周安静一些,璩逐泓继续说着:“我不想读商学院,也不想读经济。”
璩贵千点点头:“你想去南加州,想读电影。”
“……你都知道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你一起去的呀。”
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兴奋和纠结。
“是啊,”璩逐泓低头,踩过青石路,“那你觉得爸妈会怎么想?他们知道吗?”
璩贵千挽着他的手轻轻拉紧:“……我觉得,他们知不知道不要紧。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你就应该去争取,和他们聊一聊。”
璩逐泓笑了,眼尾上扬:“那你喜欢数学吗?”
璩贵千:“算是喜欢吧。”
“喜欢不意味着要把它当作终身的事业。我都想的到妈会这么跟我说。”
璩贵千闷笑一声。
很贴切的描述。
她轻咳两声:“那你就应该说,去读个书而已,读大学就要决定一生的事业吗?就算是为了爱好付出四年又怎么了。
然后你再和妈妈撒个娇,跟她说,诶呀,总是有你给我托底的呀……”
她俏皮的声音突然顿住,随后脚步停住,侧头拽住了璩逐泓的衣角,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璩逐泓脸上仍是被她逗乐的浅笑,问:“怎么了?”
为什么你上一世没有去南加州?你准备了很久,我看到了你书房里的作品集概念稿。
手机屏幕里,你的介绍里写的是工商管理和法律双学位。
……因为没有人给你托底了。爸爸消失在了明年初春的航班上,你没有办法留下妈妈去追逐自己的爱好。
那时你是否说服了爸妈,已经不要紧了。
“没事,”她侧过头,掩上千愁万绪,“突然有点饿,走吧。”
“真的没事吗?”璩逐泓担忧地问。
“没事,”璩贵千紧紧扣着他的手,往前,“没事。”
又往前几百米,再往右走上五分钟就是爷爷奶奶家了。
璩逐泓问她想吃什么,爷爷奶奶家做不了就发个信息回家,等他们到家就能吃上了。
“蜂蜜柠檬挞吧。”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继而转头认真道:“想去就去吧,只要你真的很喜欢的话。爸妈那里我会帮你搞定的。”
璩逐泓心中一暖,嘴上说着:“你怎么搞定?耍赖吗?贵千你都会恃宠生娇了,真是了不起。
别担心,我会想明白的,嗯?我会和他们商量。”
他揉了揉璩贵千的头发。
她的头发一直保持在肩膀左右的高度,顺滑浓密,垂坠有度,揉起来手感很好。
“要是万一被赶出家门断了生活费,就要靠你救济我了。到时候可要多给点拍摄经费啊。”
这是玩笑话,他们都知道。璩贵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好,那你现在可得好好拍我马屁。”
在回家的路上,璩贵千打开手机,给庄园的管家发了条信息。
花房里可以放两盆桂花吗?如果能移植桂花树就更好了。
回复很快就到了。
首先是交代了明早就能采购到新鲜的桂花盆栽,问她有没有需要摆放的特定地点。其次简述了京市种桂花的气候难题,又说他们会想想办法,若室外不可以,就在玻璃花房里挪一块区域。
好的,辛苦了。
她回复后,闭目凝神,脑海中梳理着思绪。
璩贵千没有刻意提起自己的记忆恢复这件事,但大家还是很快就察觉了。
此后某一天的早餐桌上,厨师新做了松子菌菇烧卖和豉汁蒸排骨,酱汁沾到了璩湘怡的衣领,她递纸过去,不经意说了一句:“拿苏打粉泡一下就好了。”
璩湘怡正要上去换衣服,闻言一顿。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
贵千的变化不明显,但熟悉她的人仍能够察觉到一些。
她更爱吃甜的了,从前嫌腻的糕点,现在肯碰一点。
她对户外运动的兴趣没有那么强烈了,经常窝在书房里看书,上网的时间也长了很多。
或许是长大了。
但她和傅谐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和她聊一聊。
贵千没有否认,她说:“对的,我想起来了。”
女孩歪头盈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很突然,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们。”
璩湘怡选的是一个蓝天白云的午后,璩逐泓出去和同学玩了,傅谐远在圣彼得堡,家里只有他们。
她坐到了璩贵千身边,捋捋她的头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问:“你想说说吗?”
从前的事情。
我们只能从那些只言片语里了解从前的你,试图从你留下的衣物用品、学习资料里拼凑出一个你。
有太多太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璩湘怡目光柔软,满含骄傲地看向她。贵千是那么要强的人,很像她,又那么善良勇敢,比她更好。
璩湘怡始终觉得,在他们身边,贵千不是在蜕变,她是在变成她本来的样子。
璩贵千顺着她的力道凑近妈妈的怀间,目光向右,落在了门廊前的景泰蓝花瓶上。
太多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第50章 我宁愿你自私一点
“我小的时候经常想, 我会不会是被抱养的。然后有一天,真的爸爸妈妈会出现,带走我。”
她轻轻一笑:“就像你们的出现那样。”
璩湘怡:“我们来晚了。”
璩贵千摇头:“跟你们没有关系。那只是,幻想的一种。”
幻想一切美好的事情就在下一个拐角, 而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等待它静静发生。
就像我也幻想, 有一天死掉, 他们抱着我痛心疾首的样子。后来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爱的人一直爱你,不爱的人亲手创造你的尸体去充当垫脚石。
都只是可怜虫的幻想。
“其实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璩贵千轻描淡写。
不知道该怎么讲, 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一一陈述,让她觉得自己在卖弄疼痛换取感情。
她抓过妈妈的手,轻轻揉捏,一下又一下。
“他们对你很不好。”
这是一个陈述句。
“对。”
“但在我们刚刚找到你的时候, 你还是在保护他们。”
璩贵千回忆起那段混乱的记忆, 微微皱眉。
拢了拢羊绒衫,璩湘怡问:“你还会想他们吗?”
十三年。郑岳军和林雅丽再可恶,有一句话却说到了她畏惧的地方。那就是贵千真的会被他们“养熟”,被旧情绑架。
那对她来说才是彻头彻尾的毁灭。
璩贵千感受到了妈妈的不安,顿了一下,回道:“不会,一点儿也没有。”
“我宁愿你自私一点, 贵千, ”璩湘怡说,“谁对你好, 谁对你最有利,你就去爱谁,好不好?”
她说得那样酸楚, 让璩贵千不由红了眼眶:“没有谁,只有你们对我最好,我也只爱你们。”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良久,璩湘怡附身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擤了鼻子,又给贵千擦眼泪。
看着女儿泛红的眼角,璩湘怡摸着她的脸,又喃喃:“他们对你很不好。”
她刚开始做儿童福利项目的时候,执着地自己经手每一个案例。好像多做一点,就总有一点会回馈到贵千身上。人心到底能多恶,那些被迫残疾的孩子、那些触目惊心的例子。璩湘怡来不及冲到洗手间,就在办公桌边吐了出来。
你还整整齐齐地在这里,那是我没有对他们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的唯一理由。
她们又聊起那一天的事情。
“你之所以要去派出所,是因为他们打你吗?”
璩贵千点头。
“把你锁在楼上。”璩湘怡的声音发冷。
“嗯,学校里的事情之后,他们不想让我再去上学了。”那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天早上的意外打碎了后续安排……但又殊途同归了。
“那一天,是因为你在书店打工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所以他们打你,是不是?”
那是他们之前调查到的事情。
“对。”
但愤恨的情绪缓解之后,璩湘怡始终没想通,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那对夫妻不允许她把这些事情放到别人面前,她还是从邻镇已经熟悉的快餐店换到学校门前的书店去打工;为什么明知道那对夫妻一定会知道这件事,贵千还是要去。
但她没有问。
璩湘怡抚摸着贵千的手腕,那里横亘的痕迹都已经愈合了,只有对着光仔细打量才看得出肤色微微有些差距。如果说别的地方的伤痕像复刻一样痛在她心里,那这一处的伤痕就是她最胆战心惊的存在。
璩湘怡轻轻问:“那里还有你想要带走的东西吗?”
贵千想了想,还没有回答。
沉默让她发慌。
“我想……去一趟潞城。在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