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群也开始附和起来,“刚才谢家的这一行家仆一直在西市附近采买东西,根本没有去过东边,也没有机会靠近张主簿的府邸。”
“对啊对啊,二旺脚不是有些坡吗,怎么可能进得了主簿老爷的府邸,去偷一根簪子。”
人群越多说一句,十几个官差的头就埋得越低。
徐老爷子沉了脸,“那人穿着和二旺一样的蓝色布衣,走路也是故意一瘸一拐,显然是提前就已经瞄准了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栽赃嫁祸。”
“来人啊!”
一队穿着简单布衣的壮汉自人群中出来,个个凶神恶煞,站在徐老爷子身后。
徐老爷子道:“帮兴宁县的张主簿一道,去寻那故意栽赃的贼人。”
“是。”
官差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敢跪在地上。
徐老爷子本归隐还乡,身居高位良久,也想要体验一把自己下治州府的市井烟火气息,来到这兴宁县出摊卖饼子,徐家人拗不过他,只得派了一堆家丁前来暗中保护老爷子的安危。
起先老爷子不允,说自己只想体验百姓生活,要是这群人一出现,坏了自己精心隐藏多日的身份。
后面还是
儿子们实在担忧老父亲,又答应了没有老爷子的传召,这些家丁不得擅自露面,更不得破坏了原本的秩序,老爷子这才答应下来。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处。
官差们瑟瑟发抖,官差头领脑子里不断盘旋着计策,心里恨上金管事,要不是他,自己才不会掺进这件事里头。
今日这事过去,他必定要找金管事狠狠算这笔账!
人群又吵嚷起来,几个体壮如牛的家丁押着一个面如黄鼠的人过来:“大人,抓到了,就是此人。”
那人被捆了手脚,扔在地上,穿着打扮竟然和二旺差不多。
二旺定睛一看,想破脑袋也不认识这么个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要陷害自己。
人群中的福子看见李石头,全身颤抖起来,气愤地直拍大腿。这个孽障什么时候又掺合进这样的事里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福子着急得冷汗连连,这两个人一天不干正经事就算了,竟然还敢去惹那些达官显贵,真是不要命了!
宋大郎看着被押上来的那人,眼睛一眯,瞥了一眼福子,看到他那憨厚老实的面上全是不加掩饰的焦急,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人就是福子的混账侄儿,这样一个大毒瘤,被抓了简直是一件摆酒都要庆祝的喜事。
宋大郎由衷为福子感到高兴,拍了拍福子的肩膀。
徐老爷子看着李石头,摸着胡子沉声:“就是你,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
李石头平日里偷鸡摸狗,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跪倒在地,颤抖道:“知州大人饶命!”
“小人…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在某一个不被注意到的人群一角,正在看好戏的金老爷听到这句话,忽然一笑。金管事则全身抖了抖。
金老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你啊,还是这点毛病,什么人都敢用。”
金管事咬紧牙关,愤恨瞪着金老爷。
金老爷看他这一副如死狗一般的模样,忽然觉得没了兴致,他自嘲起来,“也是,和你这样的蚂蚁置什么气。”
他搓了搓手,微笑:“我这样就能碾死你。”
金管事万念俱灰,计划败露,他知晓金老爷的不少秘密,必定难逃一死。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徐老爷子,捏紧了手掌心。
金老爷轻蔑看着他的动作,在金管事想要张嘴呼叫的上一秒,一旁的家丁猛然捂住他的嘴,金管事挣扎着,被家丁拖了下去。
……
徐老爷子静静看着李石头磕头痛哭,一股脑将金管事交代的事全说了出来,
“知州大人,我确实是个爱赌的,但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金管事他仗着我们欠了赌坊几两银子,就将我的腿给打折了,还让我来干这栽赃的事,他还放话,若是不按他说的做,就…就拔了我们的手指头…”
徐老爷子在知府多年,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就这样痛哭流涕撇清自己的,他见得多了。
徐老爷子并没有因为李石头说的话而动容,只是静静问:
“你说金氏油铺的管事指使你的,你可有证据?”
李石头赶紧道:“有!昨日我被赌场轰出来,赌坊的人都看到了,还有大树,对,还有我弟弟李大树,他也能作证。”
徐老爷子一双精明的眼看过来,“李大树现在身在何处?”
李石头一下子慌了,“他…他在……”
正还想说什么,只听见“咻”的一声破空之音而来,一根利箭直直射出,正中李石头的眉心。
人群大乱,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吓得推搡走攘,尖叫连连,“杀人了!杀人了!”
一群家丁也赶紧将徐老爷子围在正中间,警惕地看着四周,敏锐看到一处酒楼上有人匆匆离去,大喊:“在那边,追!”
有几个家丁身手敏捷往相应的方向追去,在场围观的老百姓散了一大半,福子在人群中焦急地看着倒在中间死不瞑目的李石头,宋大郎拽住他的肩膀,“福子,赶紧走。”
福子焦急道:“石头,石头还在那,我不能……”
宋大郎强硬将人塞上牛车,语气也冲了起来:“有什么不能的,那就是一个地痞混子!他但凡有半丝人性,也不至于这样!就是仗着他母亲对你们的恩情,横行霸道。你照顾那两个糟心货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福子哥,走吧!”
福子看着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李石头,心里纠结不已。
宋大郎的这一番话也勾起了往日痛苦的回忆,他攥紧了手掌心,“走。”
宋大郎见他终于不再执着于那弟妹死前虚无缥缈的寄托,扬鞭要走,回头看了一眼二旺,一大怼官兵已经将西市大门前围得水泄不通,谢家的家仆也早就护送着采买的马车避难去了。
宋大郎回过头,驾着牛车往县城外去。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徐老爷子救二旺的恩情,他一定会报答。
俩人一路无言。
宋大郎只知道福子住在兴宁县外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里。因着都是一些穷困潦倒的人聚集在一起,来的人多,去的人也多,因此这一湾小村子也没有起名字。
宋大郎在福子的指引下,驾着牛车来到家门口。只见三间茅草屋,一个小女孩躲在门后怯生生的露出头,看到福子从牛车上下来,这才大着胆子出门,“爹爹!”
福子脸上终于出现了笑,一下将小女孩抱起来,“喜儿今天听不听话,丹姨布置的课业完成了没有?”
喜儿脆生生道:“完成啦。”
一阵细细碎碎的咳嗽声从屋子里传来,依稀能听得出一股温柔之意:“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喜儿从福子的怀中钻出来,急匆匆往屋里跑去:“娘,你又生病了。”
“娘没事,咳咳…”
宋大郎将牛车上的两只大桶搬下来,笑着道:“福子哥,那我也先回去了。”
俩人道了别。屋子里缓慢出来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身形消瘦,她看向宋大郎离开的方向,问道:“怎么来了个生人?”
福子将两只大桶摆好,将渔网拿出来,准备出门捕河鲜去。
听她这话,连声道:“那人是在集市上碰到的,颇为仗义,今日……”
福子手一顿,将事情说了一遍,女人听到李石头两个人难逃一劫,嘴角讽刺勾起,“早该如此。”
福子知道她的性子,心里还有点叹息,道:“我对不住弟妹,只能多给弟妹上两柱香了。”
女人道:“省下来的钱,带着嫂子去医馆抓两幅药吧。”
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里面的人也听到了福子说的两个侄儿的事,大笑出声:“死的好!死的好啊!苍天有眼!”
当下便要挣扎着下床,喜儿阻止地拉住她,“娘,大夫说了,您不能见风。”
妇人被喜儿拉住,便站在屋内对着福子喊:“李福子,之前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你要是再起对那两个肮脏货有其他照顾的心思,你就当我死了吧!”
福子着急进屋去,“娘子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我只是……只是…”
“爹…”喜儿也定定看他,“两个表哥经常来家里打砸屋子,抢走粮食和银钱,娘就是因为被表哥推到井里,才落下病根的,爹……我恨他们!”
福子一下子颓然,后退两步,“我都听你们的。”
屋外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静静看着天,微风吹在她枯槁的面容上,她扭头看着宋大郎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丹姨,我今日能背得下千字文啦。”喜儿跑出来,将软软的小脸蛋枕在女人的腿上,“丹姨,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去抓蚯蚓去!小鸡可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