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说罢灵均起身运气,周身的气息冷凝,冰点及至屋瓦渐渐爬上霜丝,起身的瞬间,一股酸麻之感涌上小腿,腿根发麻趔趄两步。
“嘶……”来不及反应,一举跌落。
见状简栖归张开双臂,若是跌在瓦上动静大了,对她们二人来说绝非好事。
香软入怀,她身上的寒香一如上涨的潮水一般涌来,直将简栖归淹没,肆意侵略着她。这股触感,微凉的软怀,直叫人乱了思绪,根本不敢动。
所幸王夫人同婢女已走远了些,灵均双手撑着瓦,发出清脆碰撞的窸窣声,支起身子。
这画面有些美丽,两人一上一下,灵均仿若将人推倒般,简栖归一手勾着灵均的腰肢,身下这人卷翘的长睫微微颤着,神色闪躲偏向一旁,玉颊染着一如红梅独立傲挺的绯色,鬓边因动作垂落散了两缕乌黑的发丝。
这是多年以来,灵均她头一次细细瞧看,简栖归出落大方,这些年来接做摧月教的任务,眉宇间成长的英姿飒踏竟有几分神似关栖归了……
这与平日里的简栖归的模样实在是相差甚远。平日里虽然也是有求必应,可平日的简栖归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现下……倒是颇有些可爱?
“咳咳,王夫人走远了……”简栖归轻咳几声,尾音颤着,软音娇得不像话。
一语惊醒,灵均连忙起身,语气慌乱:“对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我们快追吧!”
两人很是默契地未再提起方才的那一小插曲,不过是时间久了腿麻了,谁都会有的吧,这很正常的。灵均如是安慰自己。
取了顶上一瓦,调整好角度,正巧从顶上能够将居室里的全局看清,而从下方却不容易看到顶上,两人可谓是仔细谨慎。
正位上正襟危坐的男子想来便是王掌柜了,他不赢喜色,面色凝重,下沉的嘴角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倒与街坊说的一致。
厅内坐着四人,除了王掌柜之外,另有一男两女。女眷则是王夫人与另一位女眷以及男人……
“老二,今儿叫你去收账,如何了?”王掌柜抬头看向那男人。
男人抿了抿唇,应道:“东街北街都收齐了,南街的还差郝掌柜家没收着。”
王掌柜点了点头没说话,一旁的王夫人为他夹菜添酒。
“王老二?许是王掌柜的弟弟?”灵均轻声问道。
简栖归应声道:“应该是,让他弟弟去收帐,这事说得通。”
那女眷呢?她又是谁?
王老二敬了一杯,两人尽数饮下,也未曾说些说辞。
王夫人打量着二人,朝着那女眷处看去,两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为王掌柜再添一杯道:“姥爷,听说腾黄阁请了您最爱的戏班子,正巧明日上演。我和徐姨娘陪您一起去看如何?”
王老二倒了杯酒空中虚敬:“我自罚三杯,明日不得空,还得去收郝掌柜的帐。大哥和两位嫂嫂去玩吧。”
“也好。”王掌柜点了点头。
几人又就这看戏一事闲聊起,半点没聊到小姐的话题。
此事有些蹊跷,灵均蹙起眉头:“照如今的情形看去,王掌柜家中有一妻一妾,还有位未成婚的王老二。这晚膳聊得看似正常,可奇怪的是……”
简栖归接着灵均的话道:“奇怪的是他们半分没有为了失踪的小姐着急,也半点没有提及府中那不允许用晚膳的小姐。”
两人在屋顶上听了一晚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随着几人分别时,王夫人拉着徐姨娘两人朝着王夫人的厢房走去。
“走,跟上去看看。”灵均率先跟上。
回到王夫人的厢房,两人遣退下人关起房门。
屋内关于孩子的小玩意众多,徐姨娘随手拿起件拨浪鼓摇了两下:“姥爷今夜又不让小姐进食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是啊……可怜我那孩儿……”说着便又欲落泪。
这回倒是徐姨娘愤愤起来:“你说姥爷是个不好生养的,把气撒在我们头上作何!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娃儿,他还这般对付!”
说起这个,王夫人哭得更凶了。徐姨娘上前抚着王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好姐姐,莫要委屈,我们且想些法子吧。”
“好妹妹,这委屈我就是咽下了肚,也断不能让你步我后尘……”王夫人咬着下唇,唇上齿痕清晰可见,缓了几息道:“月儿这孩子……你可知姥爷让我喝了多少药,才……”
“渣男!”灵均睁大了双眼,内心里的激动忍不住戳了戳简栖归:“这王掌柜怪是荒唐。”
听了这些,简栖归轻咳了声:“若是王夫人肯出银子,也不是不能帮她斩断红尘。”
徐姨娘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握紧了王夫人的双手道:“要说如今有了孩子,应当百般呵护才是。怎他竟是如此?”
王夫人目怒圆睁,字字恶言:“他说是个女儿家,怎配拥得荣宠。我只恨没能断了他的根,叫他再也无力生养!若是我的月儿出了半点差池,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
原来这个孩子是这般,根本没有失踪一说。只是王掌柜不喜这孩儿是个女娃,便对外声称被魔人抓了去。实在是可笑至极,这王掌柜还真是荒唐的主。灵均眸光一黯,她真是替两位夫人还有月儿不值。这样的人,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从王夫人与徐姨娘的对话来看,两人的关系甚好。徐姨娘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渐坚定:“好姐姐,姥爷的身子骨素来差些。我生于布商徐家,家族没落才流落至此。若你信得过我,我两二人加之月儿的生计,自是不必愁苦。”
这一番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说感情,王夫人对王家有的也仅是包办婚姻的无奈与恨。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徐姨娘的话宛若冬日里融化了层层霜雪的暖阳,一时计上心头:“妹妹,可曾听过摧月教?”
简栖归偏头看向灵均归眉头一扬,揶揄她道:“有生意要来了。”
灵均瞪她一眼:“没个正形,若她二人有意如此,但行一桩好事罢了,能不伤及性命就更好了……”说罢,不知怎得灵均内心有一股热意翻涌,好像应当如此,不该殃及性命。
徐姨娘乃妙人一个,知晓王夫人心里所想,她言笑晏晏:“自是听过,姐姐的心思妹妹明白了。只是当下如何徐徐图之,尽快叫月儿脱离苦海。”
耐心听得二人说完,简栖归翻身自屋顶而下。
王夫人惊呼一声,幸而周遭婢女已散,这才相安无事。
“什么人!”徐姨娘蹙眉将王夫人揽在身后。
简栖归扬了扬眉头,周身气息降至冰点肆意道:“你们二人想要找寻之人。”
气温太低,王夫人与徐姨娘不免打了个喷嚏,王夫人思绪万千问道:“你是摧月教的。”
简栖归点了点头,接着道:“若要除却心病,不知二位想以何种手段呢?是杀之而后快,还是……慢慢毒之?”
瓦上灵均眉头一蹙,简栖归的说辞,她很不喜欢。
“我二人银子不多,不知二百两银钱可买得。”徐姨娘思虑周全,她先不谈其他,而是说起银钱。
二百两,的确是少了些。简栖归站在房顶处撇了撇嘴。
这二百两想来也就是她二人能出得起的最高价格了。灵均勾唇一笑:“两条命二百两足矣。想来你二人也不愿一夜之间成了街坊敬而远之的,明日戏班子,还当真是个好点子。”
徐姨娘眸色沉了沉,思量片刻重重点头:“好,按你说的办。”
翌日的滕黄阁自是鸡飞狗跳的一出好戏,简栖归使冰莲决凝化的冰柱刺穿了王掌柜的心脏。
冰柱细小,不易叫人察觉,又随着简栖归凝固融化,只会烂在王掌柜的心中。
人前戏自是要做足了,王夫人与徐姨娘自是待临走是才装作发觉王掌柜已故。
王掌柜家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日后也当听了些流言,对已掌握了财政大权的两位夫人姨娘来说,并无大碍。老夫人听了噩耗身子敌不过,竟去了。王老二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徐姨娘和王夫人也未曾为难过他。王老二不喜争抢,和两位嫂嫂同住屋檐下难免有心人嚼舌根,自是搬了出去。
后来的平城县,若是有女子不愿出嫁的,便向两位请教经商,与女子搭伙,结手帕交。这自然是当后话了。
自这之后,灵均便沉着面色同简栖归正色道:“简栖归,生命是平等的,你我无权剥夺他人。”
而简栖归这次没有依着灵均,她反驳道:“未经他人苦楚,莫劝他人慈悲。弱肉强食,该当如此。”
两人眼中火花迸溅,各人有各人的理念,各人有各人心中的一把尺。三言两语怎可叫人更替那把尺,这不现实。
这之后又过了好些时日,走在平城县的街上,灵均叹了口气:“到头来这件事与那丢失的三个孩童竟无半点相关。”
“慢慢来,别着急。哪有那么容易的。”简栖归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