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才简栖归碾去的是情蛊,是简琼筠不知何时下了的情蛊。这事是她在回来的路上发现的,还是从灵均的口中得知的。她只是随口一问可有解法,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所以从前对灵均的心动,那以她为天地,对她的忠诚都是简琼筠下的蛊。简灵均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怎会随意告知,又怎会在她亲吻时拒绝。
简栖归嗤笑一声,当年栖家在一夜之间被屠尽满门,被人夺去了无相剑诀,她曾以为是两位舵使做的,只因她躲在血夜中看到的那枚令牌是独属于舵主之上的,她与记忆对比过,不能是简琼筠,那夜简琼筠找到她时明明像是路过将她捡走。
可无论自己内心里怎样为简琼筠辩驳,当她在简琼筠的书房里找到了那本剑诀时,她无法说服自己了。
好像这一切都是骗局。
第37章 怀思棺,起月程
自简琼筠一殁,灵均便没怎么笑过。
摧月教的大殿内,白绫高挂,门庭廊下悬着数不清的白纸。简琼筠钟爱一身碧玉红,殿中的内壁上贴满了朱红的红纸。
灵堂顶上悬着一盏赤红的八角琉璃灯,底座系着红绳,垂下绑着红梅。
大殿正中央摆放着的是一方阴沉木棺材,阴沉木的棺材可存千年,不怕水火炭土,亦不怕腐蚀。
棺材旁站着一妙龄女子,她带着包头帽,素衣裹着,一双修长葳蕤的玉指搭在棺材上,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怀思。眼底是一片疲惫,哭红的眼睑只余下冗长的沉寂。
门外缓缓走进一素衣弟子,她松懒地朝着灵均抱拳作揖,小声说道:“教主,两位舵使请您移步会议厅。”细细看去,那弟子的眼里尽是不服之意。
灵均转身扫了一眼,淡淡颔首示意,指尖搭在棺木上,不舍地离开前往议事厅。
如今灵均接手教主一位乃是常理,可坏就坏在,她只有一身卓绝的医术,一身能自保的轻功。除却此外,她并没有武功。
而全教上下对此都清晰明了,她们的教主没有武功,只有一只听话下手又狠毒的忠犬。而那忠犬正是如今天降掌权,位居于两位舵使之上的简栖归。
灵均独自一人撑着办完丧葬,简栖归帮她处理教内其他事宜。
简琼筠这一歿算是彻底搅翻了摧月教的汤池。
灵均继位时并无旁人阻拦,简栖归也顺利坐上了左护法的位置。可如此,便是打破了左右两位舵使的权利纷争。
如今的摧月教面上虽是一派和气,可暗里已是有些躁动。
会议厅里,左舵使江妗如拨了拨耳边碎发,勾唇笑道:“教主大人,关于摧月教日后的发展,可有眉目?是照旧还是……”她虽身着素衣裹着包头,可还是掩不下她身下那一股子风姿。
未等灵均发话,右舵使范兴桀骜地扬声道:“自然是扩大摧月教的经营范围,将摧月教发扬光大了!”
江妗如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哟!范大人是银子不够花?还是美人不够多?”她微微一顿,一双媚态万千的眸子上下打量,似笑非笑地眸子里满是嘲弄,“听着你的意思,可是有什么法子?”
范兴轻哼一声:“我在各地赌坊里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听到了天地血续的消息。”
“天地血续?”座上灵均闻言眉头一皱。
“曾闻江湖之中有一秘法,名叫天地血续,此法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简栖归抬眼看向范兴,眉眼里满是刀光剑影般的森冷。
听着名字就不像是什么好功法,灵均眸光暗暗,抿唇不语。
“不错,现如今那功法听说藏在济德州的沈家。”范兴颔首道。
这右舵使明显是话里有话,灵均端坐在上座之上,森严巍然,眉宇间竟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她横眉怒声道:“这对发扬摧月教有何用?我不管你起的什么心思,最好打消了你那念头。济德州位居京都附近,沈家又与武林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怎么……”她话音一转,语调幽幽,带这些森冷的意味,“你想破坏我们与武林盟之间的关系?”
范兴眯了眯眼,堆起脸颊上的肉扬起笑意:“哪能啊,我也就是这么一提。要说正事,还是与江湖追杀令有关。”不知怎么的,他竟从这毛头女娃身上感到一丝上位者的气势。此时翻脸可不好,不仅要防着灵均身旁武功卓绝的简栖归,更要忌惮着江妗如。
“此话从何而起?”简栖归眸光冰冷,恰如那一汪寒潭,周身散着冷气。
“各位也知道,我们摧月教接的追杀令,向来都是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只是昨日,有个不同的委托……”范兴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委托帖子。
江妗如不屑一嗤:“你仇家舍得出钱悬赏你了?”
在摧月教中的传闻里,左右舵使之间向来和睦,灵均早有耳闻。如今看来……这不出三句话,火药味倒是十足。也不知这传闻是不是演给什么人看的。
“我们左舵使还真是说笑了。”范兴皮笑肉不笑着打开那张帖子,将里头的内容对着众人,“这上头让我们派人去杀了蓟州协领——王成阳。”
委托的信帖上只写了五个字,蓟州王成阳。右下角处画着五轮圆月。摧月教的规矩,一轮圆月,以金子交易,一轮弯月,以银子交易。一轮圆月,十两黄金,五轮,那便是五十两。
“这么大手笔,还真是舍得。不像是江湖中人……”江妗如这下没了先前那副懒散模样,她挺直了身子望向那信帖,“我们可不管官场上的恩怨。”
关于摧月教所行之事,灵均不在意他们买卖信息的勾当,江湖恩怨所发的追杀悬赏,她也不在意。可事情若是涉及到了朝堂官吏,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摧月教从不接与朝堂相关的追杀悬赏。”灵均沉着声,面色不喜。
若这悬赏同往常一样也就算了,可这偏偏是五十两黄金,这数目可是不小的。仅这一单,便能抵上多少悬赏。
范兴舔了舔下唇,极力地争取:“可这一单追杀令,五十两黄金,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曾在皇位上坐过几年的灵均,深谙这朝堂中的纷涌。且不说这蓟州携领只是一个小小官吏,可若不是他身后背靠着谁的势力,又怎会出五十两黄金的高价来。她只知道,官吏向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势力。
“是不少……”就连江妗如也有些心动了。
“你们可知,什么叫做有钱赚,没命花?”灵均站起身来,转瞬之间闪步来到范兴身旁,手中把玩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的匕首,“我说了,摧月教从不接与朝堂相关的追杀悬赏,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堂之人。”
好快……范兴心下一惊,灵均虽然没习得武功,可她那冰莲步法,也不容小觑。他沉下眉目,藏起眼中一片肃穆的杀意:“是,教主大人。”
灵均点了点头,朝着屋外闪步而去,到了转角处,竟撞上了承柱。她捂着泛红的额头,扯了扯嘴角,尽力维持住面色。
身后闪过一丝玄色,只听来人轻笑一声:“教主大人,怎么这般不小心?”
教主大人……
自从简琼筠殁了,简栖归便再没唤过一声灵均。如今更是唤她“教主大人”。当真是生分不少……
“天色昏沉,有些夜盲。”灵均不暇思索地回道。
如今她这眼疾越发像起从前一般,断不能让旁人知道此事,就连简栖归也不得不提防着些。
已是深夜,风霜露露,抬头看去,今日的云层厚实了些,月光倒是少了许多。
简栖归点了点头:“师傅的头七已过,棺木如何?”
“自然是停棺半年,日日祭奠。”灵均望着简栖归的眸子,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沉吟片刻,灵均接着道:“明日我要去一趟白梅山。”
这么急?不过也好,倒省的自己动手。简栖归微微颔首:“你且放心去寻顾温,摧月教我帮你看着。”
“那便辛苦你了。”儿时的回忆一闪而过,灵均勾起唇角,指尖捏上简栖归的袖襟,“我回来给你做些胶东花饽饽可好?”
胶东花饽饽……简栖归眸光一黯,从前她们逢年过节都会做些花饽饽,放在蒸笼里。既不甜腻,又有情味。
“太过麻烦,回味坊的也好吃。”
见她如此,灵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好。”
月上深夜,乌云渐渐散了些,露出了点点银色披撒下来。树影之间来回穿梭的黑影停在窗棂前。她矫健一翻,脚尖踮着,虚影两步便来到熟睡人的床榻前。指尖轻轻拨了一拨,便有一方沉的令牌勾到了掌心之中。
令牌上方赫然写着教主二字。
天方微明,灵均正欲离开山门,身后徐徐跟着一人。
她轻叹了口气:“师姐,莫要跟了。”
云茵步伐微扬,自身后前来,侧目道:“你给了简栖归如此大的权利,却不曾防备半分……她来历不明,既无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无生养的情分,就算是你母亲带回来的,你又岂知她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