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灵均的视线淡淡掠过玉梅,她轻应一声随之将目光扫向大厅里,抬脚往里走。佣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人,都离得很远,一个拿着清洗的器具擦着窗户,另一个在整理展览架上的古董。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的模样。
  她踏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她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集聚在自己的身上。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浮上心头,灵均强忍着心下不适,好容易才将想要呕吐的不适感给压了下去。要不是来探听情报,拿贝业成口中所谓的遗物,她是绝不会踏足这里半步的。
  “咔哒。”
  门把手被她轻而易举地拧开。
  书房里有些昏沉,遮光帘紧紧地拉着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昏暗得像是暮夜一般,书房周遭的一切都笼在暗色之中。
  此处与宋智民的书房简直是两片天地,分明是同样的时间,两地割裂得如同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窗帘是由一层纯黑的遮光帘打底,外层是深沉的灰色,如此才会将暖阳遮在整个房间之外。
  桌子后的皮质老板椅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灵均看不太清,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贝业成没跑。她抬脚往里踏了些,一面伸手在墙上摸索灯的开关。
  脚踏了足足一步,她的整个身子都进了房间里,鼻尖突然萦绕起一股刺鼻的幽香,她面色一变,她的眼皮渐沉,浑身像是踩着柔软的云朵,虚虚落不到实处。
  她暗道一声不好,还是大意了。
  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眉骨上一寸的肌肤磕到了桌角,登及淤血上涌红肿不止。
  灵均这一倒,藏身在暗处的贝业成缓缓走了出来,他面色阴狠得像是阴暗角落里不见天日的水蛭,挥着他的胳膊喊了一声。
  “关起来,等我回来再说。”
  随后便有两个带着防毒面罩的安保将人抬了出去。
  灵均不知道的是,今天白城来了个很特殊的人物。首都派拨下来的空降警长,一同而来的还有负责督查的人员。
  于是今早为了迎接上面派来的两个人,白城市长临时通知人来开迎新会议。
  这场会议通知得匆忙,贝业成晚来了一会也很正常,而且平时他总是端得一副独尊的架子,会议里的其她人早习惯了,却也没人惯着。特别是还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场合里。
  白城市长点名批评了贝业成,两人目光交织着闪着不快的情绪,心思各异。
  督察组的人带来了一份上面要传达的重要文件,首先就是关于枪支管控的问题,还有一系列的方针,这对白城目前的城市生存法则来说无疑是一次强有力的大洗牌。
  会议持续开着,就连中午也只草草休息了一个小时,一直开到了下午四点才结束。
  参与会议的人在白城多多少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政界到商界,这次首都下来的新规定无疑是给她们迎来了一次极为庞大的打击。
  新派来的警长是名逻辑条理极为清晰的女性,她说到枪支问题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贝业成好几眼。
  直到会议结束后,市长单独叫住了贝业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只能说这次上头是下狠心了。兄弟我给你交个底,现在收手撤离,兴许都来不及了。”他一面说着,眸光暗暗瞥向正在与人握手交谈的督查组长和新来的警长。
  这场目的极强的会议让贝业成眉头不禁皱起:“怎么会如此突然,此前也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啊。”
  市长面露难色道:“谁知道,我也才接到督察组的消息,正愁这事。还有那个新来的警长。”他顿了顿,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道,“昨天晚上司磊被革职彻查了,过段时间和督察组一起回去首都。”
  说罢,他叹了口气,手搭在贝业成的肩上,极有分量地拍了拍。
  若说暗中没人捣鬼贝业成是铁定不信的,实在是方针里的东西太过针对,五条里至少有四条都有关于他。
  市长的话里已经明示了让他跑路,可他本就是白城人,再跑,难不成要去洋人的地盘吗?
  他做不到。
  其实政策里的东西并非是针对贝业成一个人,深究起来,说是针对整个白城都不为过。
  只不过宋智民和她们这些蛇鼠之辈比起来,心里不知道要松多少口气,有一种黎明破晓的光芒就在眼前的感觉,更别说这场洗牌还能让某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到家里时天边已泛着晨昏交界的橘光,宋智民开了一天的会,眉骨隐隐跳痛着。她换了鞋去厨房倒水喝随口问了一句在准备晚饭的月姨:“灵均呢?”
  月姨不曾隐瞒,如实告知:“早些七点多就出去了,开了您那辆红色的敞篷。”
  宋智民眉头一拧,清凉的水自喉中化开,直顺着凉到了胃里。她心里惴惴不安的,连忙问了句:“到现在都没回来?”
  “还没……”月姨摇了摇头。
  紧促又突兀的电话铃响起,宋智民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她走到书房里接起那通电话。
  “喂?”
  “灵均吗?”电话那头的音调略显焦急。
  来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像是延绵的雪山巍峨不动。但不动如山的人如今的声音又令人心神一震。
  “不在你那吗?”宋智民不自觉地提高了些音调,话筒被紧紧攥起,指尖泛着因用力造成的病态白。
  话筒那头缄默了片刻,暗哑地回着:“昨晚我和夜蝶去处理冯九的事,我受了些伤,才从夜蝶那回来,路过渣滓街的时候,诊所隔壁面包店的阿香说我店里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响,今早还响了几下。我一到家就打电话去电话局查电话记录,全是你家的号码……”
  这头的宋智民听完陷入同样的缄默,她深呼了口气,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道:“不是我打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思维同调。
  同时知道沈栖归家里和诊所电话的人不多,排除了不可能。打电话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电话那头的人用着极为平静的语调问道:“是不是贝业成。冯九那件事导致余万金跟他撕破了脸,或者是说我给首都的人送检举材料的事被他知道了。”像是暴风雨夜前夕的海面,平静的只有摇曳涟涟。
  “沈栖归,你先冷静一下。且不说灵均现在是不是失踪,今天上头派来了督察组和新的警长,她们是要动真格的,我才开了会,你要信我,这个关头冲动做事的话,连你也得搭进去!”宋智民知道沈栖归疯起来的样子,当年仁心医院医疗事故的那件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即便她此刻亦是同样怀疑着贝业成,她尚存着一丝理智,能够压得住她心里的无处燃烧的怒火。她语调被气得有些发颤,却仍是思绪清晰地劝道:“我们报警吧,去警察署。新警长似乎很能干。”
  电话那头久久未有回应,就在宋智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不在电话前的时候,沈栖归幽幽道了句:“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头行动。”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心烦的忙音,沈栖归挂电话了。
  “疯了!”宋智民无力地挂了电话,手掌抵着光洁的额头上不断拍着,似乎这样就能思绪清醒似的。她实在是没了法子,指节搭上数字转盘扣动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新仙境里,琳琅辉煌的灯影下,大厅里的人头攒动。刘美莲在歌女后台里焦急地找人,她逢人便问:“夜蝶呢?就快要到她开场了,谁看见了?”
  然而夜蝶平常与这些同事们的关系并不好,她不在,也没人替她说话。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场了,刘美莲只好朝着西西招手:“等会没人登台客人不满意肯定要闹的,西西,今晚辛苦你顶一下!”她说罢愤懑地嘀咕着,“这个夜蝶,旷工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第73章 枪声响起
  昏暗又满是潮湿的空间里隐隐响动着细微的风声,灵均半边脸贴着冰得像是高山寒冬冰块的地面,她猛地倒抽了口气惊醒。
  入眼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架子不见了,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湿冷的水气,像是沉闷且阴森森的霉味,不算好闻。
  耳边响着的细微风声转了个音调,断断续续的,像是什么东西泼到了水管里缓缓流动着。
  原来是水管,并非什么风声。
  此时灵均的脑袋还有些晕,特别是眉骨鼻梁处隐隐作痛。她缓了一会,想抻着胳膊起来,手一动却发现她没法拿到跟前。
  手腕上明显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捆着自己,粗糙的麻绳似的,有些磨手。
  好容易她抻着手肘坐起了身,周遭的昏暗也有所适应,能看见一丝情景。
  她打量了一圈,整个空间里不存在什么窗户,外头的灯光一丝也漏不进来,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双手被人捆在身后,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很紧。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灵均仿佛听见了贝业成的声音,被血脉上的父亲算计,灵均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信任也为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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