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张琬没有立即应答话语,恍惚的问:圣女,她还没有消息么?
  巫史弯身摇头应:现下还未曾有传令。
  纱帐之内的张琬松了口气,探手撩开纱帐,虚弱道:那就烦请准备衣物漱洗吧?
  这一身冷汗真是让人难受的紧。
  是。巫史打量小王女神情萎靡,唇色泛白,一副气虚短命模样,更不敢怠慢。
  待药浴沐汤过后,张琬更换干净衣物,巫史不放心奉上药汤,提醒道:小王女不如用些膳?
  今日小王女还没有进食,实在有些不妥。
  张琬目光望向远处屋檐上方的落日,红艳如血,连带屋院亦染上诡异艳色,迟疑应:我再等等吧。
  巫史还欲再劝声,一行祭卫于廊道外匆匆行进,脚步声突兀,为首者跪拜在前,尊敬唤:今日河神祭祀已成,此乃圣女命人送来的河神之心,特赐予小王女烹食。
  张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眼露欣喜亮色,稚声激动的唤:那圣女没受伤吧?
  祭卫恭敬应:圣女现安然无恙,今日用无上术法诛杀河神,将心脏献给帝王与两位祭祀,自留一份特赠予小王女,河神余下肉身赏与王公贵族以及国都百姓分食。
  巫史闻声,心中亦是大惊,探手于一旁展开祭卫双手奉上的漆匣,查看其中血肉之物,这只是心脏的一部分,却已经堪比成年的牛头。
  简直难以想象河神的全身,究竟有多么庞大体态。
  此时的张琬满心思只想知道坏女人如何诛杀凶猛强悍的河神,热切追问:那圣女什么时候回来呀?
  祭卫眼露迟疑的应:陛下和两位祭司宴请圣女,所以还不知。
  河神之心,可是世间少有之物,这小王女却不曾关问半句,反应着实令人不解。
  巫史看出小王女探究心思,也知祭卫要复命,便缓和道:圣女既成功举行河神祭祀,想来还要卜卦叩谢神灵护佑,小王女不如先用膳吧,至于具体详细,属下去着人打听,如何?
  张琬闻声,心间安定,颔首应:好。
  这么大的事,其中经过,必定很是精彩。
  夜幕之下,烛火摇曳,张琬执筷食用桌前饭菜,耳旁却聚精会神的听着屏风外巫史寻来白日随行河道护卫的祭徒。
  祭徒跪坐在堂外绘声绘色的描绘道:今日共有六艘祭船,可那河神翻江倒海,威猛无敌,一出现就甩尾冲撞接连击沉三艘祭船,余下两祭船准备左右护卫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谁料河神一个翻身深潜,竟然识破意图!
  张琬听的连饭都不觉美味,忙追问:然后呢?
  所有人都不知河神去向,湖面亦归于平静时,忽地一艘祭船被顶撞悬空,滔天巨浪冲击河道堤口,岸上人们纷纷惊诧后退!祭徒深吸一口气,钓足张琬胃口,缓缓道,而那悬空而起的祭船,径直砸向另一祭船,就这般最后护卫的两艘祭船,亦散成残骸飘落河面,岸上观者亦多是恐怖哭泣声响彻天际,简直令人绝望!
  这番话语形容的张琬亦跟着紧张,暗想自己要是在现场怕是得吓死不可!
  那河面岂不是只剩下最后一艘祭船孤立无援么?
  小王女说的没错,河面此时仅剩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众人都以为此次河神祭祀将以失败告终,却不料出现惊人的一幕!
  说到这,祭徒没有耽搁,连忙不误的出声:那河神并未冲撞冲击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反而显得畏惧恭顺,沿着周遭盘旋,始终不敢靠近,简直就像显灵了一般!
  张琬对此,却反应平平,因为自己知道坏女人是用河神鱼卵在跟河神挟制,那夜亦是如此脱险。
  可即使如此,却不足以诛杀河神才是啊。
  于是河神就这般听令尾随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于众人惊诧目光之中游动,好似镇压仪式就此显灵,即将完成神圣仪式。祭徒满眼都是崇敬,面上虔诚的双手交错护在身前,太阴圣女却振臂摇动祭铃做法,声响剧烈时,河面之中轰然响起雷鸣声响,仿若晴天霹雳,大地之神亦在颤动,众人纷纷惶恐跪拜,河面亦随之翻涌血水,河神就这般被天罚圣令诛杀,这可是在古王朝都未曾有过的事,今日一幕国都之人永世不敢忘!
  语毕,祭徒宛若信徒般的俯首,对着天上月亮方位参拜,张琬听的是既震撼又茫然,震天巨响,大地颤动,这些在古老传言之中都是堪称神迹的存在。
  难道坏女人真就祭祀术法修炼到如此高深地步?
  可张琬想起前些夜里坏女人跟自己一道坠入幽潭,那时好像没看出来她有通天法术啊。
  张琬思索不出,只得捧着碗,扒拉米饭,暗想其中肯定有外人不知的事!
  看来还是得去询问坏女人,才能知晓祭祀仪式的全部真相呢。
  夜幕深深,宫廷宴会散去,祭庙外行进一队祭卫人马,无声护送。
  秦婵盘坐抬驾之内,闭眼假寐,已然在想象少女得知消息的欢喜雀跃模样,她那眼眸亦会如今日宴会众人般满是崇敬吧。
  可外间太阴祭司旁巫长史的突然出现,却打消秦婵的好心情。
  太阴祭司有令,还请圣女改道祭楼听训。巫长史恭敬出声,嗓音透着阴险,眉眼更是来者不善。
  今日太阴圣女大出风头,甚至远远胜过太阴祭司,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越矩不敬!
  闻声,秦婵微蹙眉,目光看向不远处屋院,抿唇微冷道:去祭楼。
  不多时,祭楼深处响起清脆规律的青铜齿轮转动声,仿佛低吟般回荡,秦婵从暗处步入其中,目光看向高座之人,出声:拜见母亲。
  语落,太阴祭司目光锐利,更未答话,而是屏退周围祭卫,那青铜铸造的右臂微重的放在座驾发出重声,低沉道:今日所施展之术,为何从不见你汇报?
  母亲,此术危险极高,且从未公开试验,因而女儿不敢妄言。
  你究竟是不敢妄言,还是有意欺瞒,恐怕还未可知吧。
  如此话语满是追究责罚之意,秦婵只得跪在一旁,身背挺直如松,沉静道:母亲请明说。
  太阴祭司冷着脸,转而唤:把那些祭徒带进来!
  语落,铁链声响,巫长史带着十余人入内,她们脚踝系着链条,蒙着脸被押至内里。
  若没有巫长史的告诫,竟都不知晓你已经研制半年之久,如此解释?太阴祭司俯瞰着秦婵,眉目间杀心暗涌,不容僭越。
  假若秦婵为太虚大祭司之位而有意隐瞒,狼子野心,断然是留不得!
  多年培养秦婵,是为让她助力自己权威声势,而不是养虎为患!
  秦婵迎上投来的凌厉目光,其间只有翻涌变化的雷霆之怒,没有喜色亦没有期盼,只有一如既往的肃然威严,淡然道:那母亲可知从巫长史口中得知,她们本是女儿身旁巫史,为何如今却变成祭徒?
  太阴祭司看不透秦婵心思,防备质问:这二者有何干系?
  还请母亲让她们露出面目以及双手,便知晓女儿的用心。秦婵坦然应。
  随即太阴祭司眼神示意,巫长史迟疑的撩开黑布,进而露出这些面目全非的祭徒。
  这种人或是面部肌肤受损,或是眼部成疾,更有甚着五官扭曲,无一例外都好似遭受到什么重创。
  此术之威力就是如此,她们是其中少数的存活者,更多数丧命,女儿若非无招,亦不会亲自冒险试验,更何况让母亲试险。秦婵表现十分恭敬,话语缓缓道来。
  可即便如此,你为何完全不事先通报?太阴祭司神情微变,却仍旧有斥责教训之心。
  秦婵俯首道:女儿没有十足把握亦不愿让母亲担忧,仅此而已,若有不妥,还请您治罪。
  语出,太阴祭司不答,目光转而看向巫长史。
  巫长史面色苍白的叩拜一旁,完全没有想到太阴圣女如此能言善辩!
  明明此回祭祀之事疑点重重,她分明就是有意隐瞒,想要树立威风!
  寂静之处,太阴祭司收敛神色,叹声:既然如此,那就去冰室一个时辰,往后绝不许再犯。
  秦婵垂眸掩饰眉眼一片暗沉,叩谢应:遵令。
  看来哪怕亲手诛杀河神,太虚大祭司的位置,依旧不会属于自己。
  母亲防备着所有人,其中亦包括自己。
  深夜里的一轮明月孤高静悬,繁星闪烁点缀,屋院廊道银灯微微晃动,已是子时。
  巫史上前恭迎太阴圣女,意外的感受周身凛冽寒意,连忙下意识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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