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秦导!!求求你,不要把那些事爆出来,”林广白顿时慌了,“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会发生和这次一样的事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秦煜时的态度冷漠到近乎残忍,“再有下一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拍不了戏。”
  第 15 章 第15章
  5月1日下午,《南港往事》最后一场拍摄。
  这是时隔三年后,纪一舟和陆岁寒再一次重逢,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彼时的纪家早已因纪一舟的离去而衰落,在纪老爷子病逝后,更是变作一盘散沙,无人领导。家仆各奔东西,善为坊迅速败落于人心离散之中,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日辉煌。
  金色的牌匾在日复一日的蹉跎被岁月蒙上灰尘,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伴随一声巨响轰然倾塌,从此再无人问津。
  不会有人关心那里曾有过怎样的故事。
  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三年前的那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最终因为愧疚放弃家业,四处遍寻失踪的恋人,最终在一个小城镇上窥见昔日熟悉的身影。
  “最后一场,都准备好了吗?”秦煜时向在场的演员确认道。
  “秦导,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谢清越注意到秦煜时手上的创可贴,多嘴问了一句。
  “前两天在房间不小心摔碎了酒杯。”秦煜时语气淡淡,不怎么在意这点小事。
  “哎呀,怎么划了这么多道……谁给你处理的伤口啊?贴得这么细心,该不会是……”
  “谢清越你想什么呢?”秦煜时眯起眼睛,警告道,“不怕我去和谢总告状?”
  一听他要告状,谢清越立马拉下脸,向他服软:“秦导,哥,你别玩儿我了……我不猜了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找我爸告状……”
  “知道怕就好。”秦煜时勾了勾唇,向纪斐言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
  纪斐言避开了他的视线。
  “都准备好了?有问题没有?”秦煜时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
  “没有问题。”
  “随时可以开始。”
  “ok,”秦煜时调整好摄影机位,看向监视器,“三、二、一,action!”
  -
  1942年7月6日,南港。
  这是陆岁寒离家的第三年,也是他寻找纪一舟的第三年。
  他走遍了无数地方,每时每刻都是为了那个人。
  遍寻无果,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与纪一舟相遇的地方,盼纪一舟顾念旧情,会故地重游,又或只是无能为力,盼得上天眷顾,有生之年再度相见。
  他有太多话想要告诉纪一舟。
  比如说爱他,比如说对不起。
  这些年来,那份感情始终封锁在固定的位置,没有人能触碰,连他也无法幸免于难。
  “少爷,真的不回陆家看看吗?”随从问道。
  “不了,”陆岁寒说,“先去隆水街看看吧。”
  一条长街,两千米的距离,共四十二盏红灯笼。
  第一间铺子叫做品轩茶社。
  从屹立不倒的石雕牌楼,经一路青砖黛瓦,到南港码头,隐去的是他最熟悉的名字。
  昔日的繁华宝地冷清了不少。
  数到第十二盏灯笼时,陆岁寒停下了步子。
  隆水街12号,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善为坊。
  大门紧闭着,脆弱的枯枝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牌匾,金色的大字早已褪去了颜色。
  正当陆岁寒感到陌生时,大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开。
  “最后一点东西,搬完回去了!”
  “收工喽!”
  几个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手里抱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路上的街坊邻居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很快便挪开了眼。
  陆岁寒拉住其中一人,急切地问道:“这里没有人住了吗?”
  小混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儿?早就没人住了!”
  “纪家都不在了,善为坊怎么可能还开着啊!”
  “这里马上就要拆了,里面什么也没了,走吧走吧!”
  陆岁寒身体一震,宛若被毒酒攻心,倏地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响,满是灰尘的牌匾摔落在地上,蓦然惊醒了记忆中那场久不醒来的梦。
  梦里,他与纪一舟闲庭信步于繁花似锦的院落之中,呼吸声比岁月更加悠长。
  他触碰过的花,纪一舟精心养护,他抬眸凝望过的飞檐,纪一舟每逢雨天都在檐下驻足停留。还有他使用过的杯盏,颂念过的经文,亲吻他时澎湃却克制的情愫……
  往事在冰冷时光中凋零,化作被车轮无情碾过的尘土,每一块砖瓦的缝隙之中,却仍旧残留着情浓时的温度。
  他站在路的中间,像黑白画上一抹刺目的红。
  来往的行人撞得他踉跄了一步,他却毫无知觉。
  这回忆太过久远,久到夕阳的光晕将满目荒凉收缩成瞳孔中虚晃的倒影,这卷记忆的磁带也终于倒到了头。
  陆岁寒迈开步子,走过稀稀落落的长街,与步履匆忙的人擦肩而过,走到了码头之上。
  江边的风很凉。
  岸上的人越来越少,夕阳渐渐沉入水平面,连绵的建筑群褪去锋芒,露出颓败的底色。
  “涨潮了!涨潮了!回家了!”下船的渔民高声呼喝着。
  “少爷,就快要涨潮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逗留了。”随从劝道。
  “嗯。”陆岁寒未多言,转头正要离去,却突然在码头前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子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只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不会随时光遗忘。
  纪一舟似乎消瘦了许多,可那根脊骨依旧挺得笔直,眉眼间风韵天成,更是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模仿不来的。
  刹那间的狂喜将陆岁寒吞没,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叫出了那个名字。
  “一舟!”
  他穿过来往的人群,焦急地呼唤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舟!”
  似是听见这呼唤,那道熟悉的身影停下了步子,侧影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舟!”陆岁寒喃喃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你……”
  “陆少爷,别来无恙。”
  故人相见,本该有万千感慨,可纪一舟的声音却透着股凉薄,深入到陆岁寒的骨子里,让他遍体生冰。
  恩怨太深,言语反倒显得苍白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若细化到一分一秒,那么这煎熬未免太过漫长,漫长到他若能一个人熬过,便再不需要他了。
  那陌生的称呼令陆岁寒全身一震。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能如此称呼他,可是怎能是他呢?
  那曾是他生命中最亲密的人。
  在不曾相见的一千多个日夜里,他记得他们每一次的耳鬓厮磨,纪一舟克制又急促的喘息。
  他唤他,岁寒。
  态度亲昵,声音温软。
  “我找了你很久……”
  “找我?”纪一舟重复了一遍,竟是淡淡笑了,“我身份低微,又有什么值得陆少爷挂念的呢?”
  陆岁寒急了,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一舟,你跟我走吧。过去种种是我不对,我会慢慢弥补给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照顾你——”
  触手可及的温热之下,一丝轻微的震颤。
  纪一舟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卑不亢。
  那神态依旧凉薄,却叫陆岁寒感到陌生,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真的是他一直苦寻的人吗?
  自己真的了解过他吗?
  不知不觉间,陆岁寒手中的力道松脱了。
  “不嫌我清高了吗?”感觉到手腕间力道的微妙变化,纪一舟低眉,唇边绽开一抹讽刺的笑,讽刺之余却满是悲凉。
  那笑容是尖刀,是伤人于无声的武器,将陆岁寒的决心一点一点碾碎。
  陆岁寒怔怔望着他。
  他曾经多么想看到纪一舟在他面前落魄不堪,他以为只要这样,神祇就会向他低头,会舍不得离开他,然后他就能施舍他、原谅他——
  可是傲骨宁折不弯。
  他不再是光风霁月的纪一舟。
  他也不再爱他了。
  “一舟……”陆岁寒不甘心,“或许、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么?”纪一舟苦笑,“可是陆岁寒,你要的纪一舟从未存在于这世上。”
  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为了……
  为了他过不去的良心吗?
  陆岁寒心里一酸,竟是无法说出半个字反驳。
  往日的岁月是如此漫长煎熬,剔除少年时短暂的相知相许,回忆竟遍布苦涩与创伤。他怎忍旧事重提?
  过了很久,陆岁寒才低声开口:“我……可以不在乎……”
  他要的只是纪一舟。
  一个陌生的纪一舟也好,甚至一个将死之人,一具尸体也好,保护一个人的愿望在这一刻是如此心切,他只希望纪一舟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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