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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那就是白玉凝至今都没有混出头来。
  人们总夸赞韩信,说他忍胯下之辱,也夸赞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说这是做大事的人必须有的忍耐,好像只要人忍耐了,就一定会出头一样。
  但白玉凝忍耐了这么多, 却依旧是命运的蝼蚁,努力,勤奋,就能改变一切困境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当她真的去做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做不到。
  这天底下有比她更勤奋,更努力,更隐忍的人吗?
  没有了。
  她吃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苦,她自己午夜间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难受,可是,她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她以为自己是二皇子的谋士,但她最后发挥作用的只是一张美貌的脸,她的才学,她的机敏,好像都不值一提。
  她不管怎么折腾,最后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这让她在秦禅月面前显得分外可笑。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她比柳烟黛优秀太多太多,为什么秦禅月会去疼爱一个泥腿子,而不肯来多提点她一把?
  她自问,觉得自己也不弱于秦禅月,如果她有秦禅月这样的家世,如果她有镇南王这样的养兄,她一定比秦禅月更厉害,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优秀并没有用,她机关算尽,但在秦禅月面前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爬虫,像是在舞台上面竭尽全力表演的戏子,秦禅月在下面看着,看腻歪了便笑一声,给旁边的管家嬷嬷一个眼神,自然会有人把白玉凝从台子上扯下来。
  但是,这凭什么呢?
  她不应该比她们差啊,她为什么就过的这么不好呢?
  她不明白,也不能接受。
  所以她不愿意去见秦禅月,任务失败之后,她成了父亲好友的一个妾,她更觉得耻辱了,眼下瞧见了秦禅月,就觉得自己被扒开了,赤裸着被人看遍了。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个抛弃心爱的人的废物,还是个只能靠身体上位的娼妓,每一个身份都难以启齿,她生而为人,没有一处是站得住脚的。
  因此,在看见秦禅月的一瞬间,白玉凝很想重新关上门,找个地方把自己锁起来,但是不能。
  就如同她不能拒绝二皇子一样,她也不能躲起来。
  她只能僵在原地,柔顺而又乖巧的打开门,远远向着人群行礼,声线轻柔道:“玉凝不知秦夫人前来——”
  白玉凝知道秦禅月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她的,既然秦禅月当时都能翻身,定然也知道白玉凝跟周驰野两个人背叛她的事情,迟早,迟早秦禅月还是要找上门来打她的。
  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秦禅月会自己来。
  她印象里,这种高门大户的夫人都应该有一帮爪牙,在暗处狰狞的缠上来,寻个由头把她拖进无边地狱,而不是亲自找过来。
  更何况,秦禅月找过来,又能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发难呢?她已经是钱府的人了,秦禅月就算是真的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可能直接从钱府的人的手中把她给抢走吧?当那位钱大人是吃素长大的吗?
  思索间,她刚刚在秦禅月面前站定,躬身行礼。
  秦禅月裹着一阵烈风扑到她面前来,抬手“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抽了白玉凝一个耳光!
  白玉凝面颊一痛,身子一歪,茫然地杵站在原地。
  秦禅月为什么会打她?
  秦禅月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把她当回事的,秦禅月鄙薄她,厌恶她,在秦禅月眼里,她就是臭不可闻的东西,秦禅月怎么可能会亲自过来动手打她?
  她怔愣的时候,秦禅月身后的钱府管家赶忙跟上来,一脚踹在她小腿上,将她整个人踹倒、匍匐在地,并大声呵斥道:“世子夫人到底去了哪里?快将人交出来!”
  白玉凝被踹的跌倒在地上,疼的面色都白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后是挤出来一句:“我一直被锁在西苑,不曾出去,旁边院子的人都可为我佐证,什么世子夫人,我不知道。”
  一旁的管家赶忙去找旁的院里的丫鬟嬷嬷来问话,一言一语之间,每个人都说,白玉凝没有出去,白玉凝没有和任何人言谈,白玉凝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白玉凝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做。
  她当真不知,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但秦禅月认定了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这整个钱府还能有谁呢?除了白玉凝,谁还会针对秦禅月、针对柳烟黛呢?
  想不出,根本想不出。
  在听见一旁院中的人互相为白玉凝佐证的时候,秦禅月两眼都跟着发黑,后背一阵阵发麻,人都要晕过去了。
  柳烟黛就这么凭空不见了,谁能做解释?谁能告知她?
  她不知道,她想不出。
  以前她在侯府那群人之间游刃有余、在二皇子这边重拳出击,是因为那些事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是她占尽了重生的先机,没人能够打得过一个重生的人,再羸弱的蚂蚁也能靠着泼天的机遇爬上天,更何况是占尽地位先机的秦禅月。
  可现在,失去了那些先见之明,秦禅月就又变成了黑暗里的行人,没有灯,脚下怪石嶙峋、处处深坑,说不定哪一步就跌下去了,她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定然步步艰难。
  秦禅月几乎都要被逼疯了。
  柳烟黛到底在哪里呢?
  她失去了方寸,也根本无法镇定,硬要叫人将白玉凝拖走,还要带人来搜查钱府,将钱府后院闹得人仰马翻。
  柳烟黛失踪的消息,顺着风慢慢散开,飘向了各处人的耳朵里。
  ——
  此时,东宫。
  午后时辰,东宫内地龙翻滚,一片融融春意,太子靠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
  而在东宫的地上,摆着一副桌案,一个老御医正在勤勤恳恳的配药。
  御医已经足足配了一整天了。
  自从昨日晚间回来之后,太子就抓了御医过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御医,问他:“孤的朋友,用过这药后,反而更快了。”
  “为、什、么?”
  当时夜色深沉,御医满脸狼狈的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回:“可能,可能是太,太紧张了,要不让您朋友今夜再去试试?”
  太子死死的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给孤找个更厉害的药,一定要两个时辰起的。”
  他一定要一展雄风!一展雄风!让柳烟黛不敢再在心里腹诽他!
  太子发了话,御医只能黑着眼圈配药。
  御医配药的时候,心里面还在嘀咕,朋友朋友,哪有什么朋友?我瞧着就是这个太子自己太快了嘛!年纪轻轻就这么重欲,好一副荒淫无道的昏君相啊!
  现在好了,以前只是柳烟黛一个人骂,现在还又多了一个,两个人在这里骂太子。
  御医心里面腹诽,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一包包药按着剂量全都准备好,然后再一点点蒸煮,最后尝一尝药效。
  不应该啊。
  御医煮药的时候,盯着那口冒着热气儿的药锅,心想,太子龙精虎猛的怎么就不行呢?
  怎么就能不行呢?
  御医反复琢磨了一下,心说太子二十来岁了,以前一直憋着,说不准就是这把宝枪没怎么用过,暂时没磨砺开呢,回头磨开了,就不能这么快了。
  再厉害的枪,那也得练不是?哪有一来就能鏖战不休的呢?
  这还是得劝劝啊——总不能现在就开始吃药吧?这要吃个二十年,不得把人给吃垮了啊?
  御医迟疑间,正要开口,突然听见东宫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什么动静,敢闹到东宫门口了?
  御医回过头去,便瞧见一个太监匆匆忙忙从门外跑进来,进殿后直接滑跪到地上,对着太子大喊一声:“不好了,殿下——”
  临窗矮榻上的太子缓缓抬起眼眸来,一言不发的看着那太监。
  太子与太监其实并不亲热,他东宫里面的太监也都是几个小太监,而这太监是从旁人宫里来的——太子年纪小的时候,是万贵妃把持宫中事物,手掌凤印,执掌六宫,所以那些太监都是万贵妃这边的人,后来衍生到锦衣卫那边去,太子渐渐长大后,才养了几个自己的太监,但是都不堪用,锦衣卫那边更是插不上手。
  眼前这个太监还是太极殿那头的人,是永昌帝手底下的。
  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这太监一路跑来?
  太子脑子里还在转,但还没来得及问出来,便听见那太监哭嚎着喊了一声:“不好了呀,太子殿下,皇上今日发病了!”
  “发病”这俩字一冒出来,太子便觉得后背一紧。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手中的书本甩掉,起身快步行出宫殿,一路直奔太极殿而去。
  太子的脚步越走越快,踩着汉白玉的基石,穿过东宫一座座宫殿,跨过一道道门槛,经过一声声宫女们的问好,熟悉的景色、走过成千上万次的路根本不需要思考,他凭着惯性本能去走,脑子里想的却是永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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