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霎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众的吱哇乱叫之声。
  封澄有些意外:“雾里还有人?”
  她尚未向前一步,衣角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抓住,她回过头,撞入赵负雪冰冷的眼睛,她回头刹那,赵负雪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的手登时往后一弹。
  封澄将这少年的动作看在眼底,她眸光闪了闪,赵负雪道:“雾里凶险,不要单打独斗。”
  封澄笑道:“你怕我死在里面吗?”
  赵负雪不言,可全无离开的意思。
  她看了看渐渐浓厚的雾气,心知耽误不得了,她道:“赵公子,你闭一下眼。”
  年轻的小赵负雪转头看向她,半晌,冷哼一声道:“我……”
  话音未落,只见她从怀中掏了掏,掏出张画符的黄纸来,三下五除二,随意往上涂了什么,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拍在了赵负雪的额头上。
  那符好似神兵天降,赵负雪的眼睛霎时被这符纸扫了一下,他下意识闭了眼,谁知眼皮竟动不得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状似无辜的封澄,那点锐气霎时被这一张符拍得烟消云散了,他七窍生烟道:
  “诡计多端的邪魔歪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把我放开!”
  封澄叹一声犟种,随即抬手画了个圈儿绕住赵负雪,冲他比了个拇指,转身便进了浓浓雾气中。
  **
  今日,是西琼第一世家的大少爷带队除魔的第一日。
  也是最倒霉的一日。
  雾气一凉,陈云四周白茫茫一片,透骨的寒意一层一层地渗入他的皮肉骨骼,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好像还有那妖魔阴恻恻的呼吸,他在这里绕了不知几百个轮回了,绕得他腿肚子转筋,两眼一抹黑。
  “来,来人,救,救命——”
  他声音微弱,呼救声轻得可以忽略,男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容貌俊极,生就一副贵气模样,一身紫袍垂感极佳,配以银丝暗纹描绣的飞鸟状纹路,愈发衬的其人面如白玉,贵气非凡。
  四周的雾气浓浓,鬼打墙似的叫人跑不出来,冷不丁背后还有几道阴恻恻的冷风,直吹得人汗毛直竖。
  忽然,他听到了清浅的步音。
  咚,咚,咚。
  一下一下。
  陈云不动声色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吞了吞口水,色厉内荏道吓了一跳:“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啊,识相的就把本少爷放出去!我告诉你,本少爷是西琼第一陈家的人!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陈风起!等我爹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话音未落,陈云眼前霎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
  这间小小的院落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封澄越走,越觉得遍体生寒,她搓了搓胳膊——自从她成为修士以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寒意了。
  这阵法实在古怪,寒意一波一波,冻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她把人关起来养着做什么,”封澄搓着手想,“当作年货,等到过年再杀了吃吗?!”
  忽然迎头一片浓雾冲面而来,霎时脑中天旋地转,封澄一睁眼,映入目中的便是漫天鹅毛大雪。
  以及浓厚的魔气。
  封澄一睁眼,便看到一锦衣少年抱头大叫,他穿着一身颇为考究的紫衣,上以金纹作绣,手指套着指环,封澄认得,这是形状类似指虎的指尖刃,似乎是哪个知名世家惯用的灵气。
  此男抱头惨叫,看着也不像失踪女子的模样,大概就是误入此阵的怨种。
  陈云见人影,正哇哇大叫,抬眼看见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即咳咳两声,尴尬地站了起来:“哎,吓我一跳,原来是人啊。你好你好,我叫陈云,陈家的修士,剑修。”
  她也报上自己姓名,正待掠过这个陈云继续往雾里去,忽然间,浓雾又是一散,封澄与陈云一抬头,恰好对上了一张黑得滴水的俊脸。
  封澄抬着头:“……”
  不欢而散的少年赵负雪手持见素,眼睛里满是生理性的泪水——本应是美人垂泪的美景,可这美人眼中却是几欲喷出火的怒气,再加上其原本风度翩翩的白衣被火燎出几个枯黑的卷边,这么一看,哪里还有半点负雪公子的气概。
  赵负雪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睁着通红的眼,咬牙切齿道:“我记住你了。”
  话没说完,又是一滴眼泪滑了下来,他狼狈地擦脸,把脸撇到一旁。
  封澄若无其事地偏了偏头,嘀咕道:“都让你闭眼了。”
  二人间似乎有火花劈里
  啪啦地响,半晌,唯有被二人夹在中间的陈云发出一声微弱的招呼声:“……兄弟,你眼睛怎么了?”
  赵负雪连看也不看他,冷哼一声。
  陈云没心没肺地跟着两人往雾里走去:“二位叫什么?修什么?今年贵庚?籍贯何处?嗬,这不是天机玉牌嘛!你是天机师?天机所可以接私活吗?”
  此人话密程度简直非人,且不给人半点插嘴机会,赵负雪此刻全服心神都在提防身边封澄,哪有心思管他嘴里说着什么?
  封澄感觉到身边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好整以暇地等着赵负雪开口,果然,片刻后,赵负雪沉声道:“你的符,师从何处。”
  如果是剑道相合是凑巧,那么符道也相合,便巧得太过分了。
  封澄笑眯眯道:“我已经说过了,师尊。”
  赵负雪沉默下去。
  比起那莫名的师徒之理,他更觉得,这巧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圈套。
  第4章 他说不要清白
  阵法越进,雾气越浓,众人摸着雾气向里走,陈云心中没底,越走越往封赵二人身上贴。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的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几乎把人眼生生蒙了下去,陈云抖抖索索,忍不住出口道:“要不我们……”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一空,仿佛径直跌下云头来一样。
  在陈云的乱叫声中,封澄睁开眼,入目之景却让她霎时定住了。
  眼前雾气不存,景色豁然开朗,入目处是一间寂静小院,院中一树茂盛桃树,极为浓丽的、关不住的繁华春色向外探来。
  她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魂不守舍地向院子中去,赵负雪陈云顿觉不对,忙跟了过去。
  封澄的眼睛缓缓移到花树下。
  一张矮矮的石案,案上残棋未撤,案旁一高一低两只石墩子,已经有些磨损了。
  一把半旧不旧的木剑,劈开两个豁口,剑刃粗糙,为人手削。
  门动了。
  一只手轻轻地探出来,紧接着便是轮椅的吱呀声,这声音仿佛一道霹雷径直劈到了封澄的天灵上,刺得她周身如坠冰窟,封澄站在原地,几乎不能移动。
  “师尊……”她如遭雷击地定住了,失声道:“师尊?!”
  众人看向门前,只觉得空无一人,唯有寂寥的雪惨淡落下。
  来者坐着轮椅,身披鹤氅,泼墨似的发垂下,他的神色极冷,脸却极为美丽,几乎到了似妖如仙的地步,几分病态的苍白,反而为他更添了几分瑰色。
  这样一个人,却温和地看向封澄,道:“回来了。”
  封澄跌跌撞撞地走向了那扇站着‘赵负雪’的门。
  陈云一见,拍腿大叫道:“坏了,我要去拦她!此阵惑人心智,入者十死无生!”
  “她比你强多了,你哪里拦得住?”赵负雪瞥他一眼。
  陈云:“……”
  陈云憋气道:“喊啊!我大声喊,我把她喊过来!”
  赵负雪冷笑一声,偏过头去。
  一片乱叫中,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轻声道:“喂?”
  封澄停住脚步。
  叫住了封澄,他反而不知要说什么了,半晌,赵负雪才道:“……都是幻境,不要自投罗网。”
  封澄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了。
  “若不是幻境,我倒是不闯进去了。”
  **
  ——整整齐齐的书架,新沏的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屋内还有赵负雪身上的香气——那是常年的药味与他身上的冷香。
  被这气味包裹的瞬间,封澄眼眶便是一酸,便一抬眼,‘赵负雪’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斟一杯茶。
  他的脸不似从前苍白,令他的病容看起来并不过分明显。
  封澄任由他将茶水斟在了她面前的茶杯中,碧色的茶水好像一线跳动着的春泉,在这一片灰白的室内格外夺目。
  赵负雪道:“坐。”
  为了遮盖药味,屋内似乎又燃了熏香,是沉香的味道。
  可赵负雪从来不用香料,封澄收拾旧物时,曾在赵负雪的收藏中见过几盒旧香,一色的花香,他也从不喜欢沉香。
  ‘赵负雪’看她犹自怔然看过来,微微笑道:“数日不曾回来,连师尊也不认得了。”
  封澄擦了擦眼睛,坐了下来,并不说话,而是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几乎称得上一句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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