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踪前几日,阿环兴高采烈地出门,却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也不出门了,也不见人了,日日消沉。”
  “我们问,阿环也不说,我与阿环的母亲担忧不已,突然有一日,阿环找我们道,她要离开李家!”
  说到此处,李母啜泣出声。
  “问她走去哪儿?她说宝华楼!——那宝华楼是什么地方,以色侍人!谁家女儿不是走到绝路了才进去?!我怒极,将阿环锁死在她的房中,门窗俱闭,连排演都不让她去,绝无出逃可能!可几日后,她便失踪了,再过了不久,有人说阿环在宝华楼现身,我们紧赶慢赶去,眼睁睁看着她坠楼而亡。,宝华楼被屠楼了!”
  这字字泣血,也令封澄心如刀绞。
  封澄起身,正色道:“当日关着阿环的屋子,可否由我进去一看?”
  李母点点头,正要提步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从怀中掏出一物,一边擦泪,一边递
  给封澄。
  是一把梳子。
  “这把梳子,是阿环自小便心爱的东西,”她哽咽道,“出逃那日,她将常日用的器物都带上了,可独独未带此梳,我想,这梳子,或许能助大人一二。”
  梳子润泽,雕花已被摩挲得圆润,一看便是姑娘家爱不释手的心爱之物。
  封澄接过,细细端详,忽然转头道:“陈家人应当已来过数次,你为何留此梳至今?”
  沉默在堂中弥漫,片刻,李母奇怪道:“陈家人只来过一次,也被我们打了出去,什么数次?”
  封赵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
  李母又补充道:“即便是陈家人来讨要也是一样的,阿环对陈家颇多怨言,我们觉得,她大概不愿意将这把梳子,送到陈家人的手中。”
  “这也是我们做父母的任性了,若是耽误了案子……”
  李父长叹一口气:
  “不光如此,我们信不过陈家,也因为此次龟祭乃陈家手笔,我与拙荆总觉得,这事与陈家难逃干系,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陈家人面前坠楼死了呢。”
  封澄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李父一眼,他神色悲痛无比,眼圈儿酡红,正如一个失去骨肉的父亲。
  转而道:“阿环是在陈家人面前坠楼的?”
  李母点头,眼中已又蓄满了泪水:“做娘的亲眼所见。”
  封澄点头,提步跟上李母,向着阿环曾经的住处而去。
  她与赵负雪渐渐离李母远了些,封澄拉了拉赵负雪衣角,悄声道:“瞧出什么来没有?”
  赵负雪敛眸,道:“你觉得呢。”
  封澄道:“那父亲不对。”
  “为何?”
  “说的话不对,试问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怎么会说出‘早不死晚不死’这种话?听着仿佛她本是该死的,就是不该死在陈家人面前似的。”
  赵负雪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阿环母亲说陈家人未曾拜访之时,他有些异样。”
  封澄仔细想了想,道:“进来过,但却是瞒着阿环母亲的。”
  赵负雪道:“只是个猜测。”
  二人走到了阿环的院子前,脚方触到院门的刹那,封澄忽然喉咙一甜,她偏过头去,猝然吐出了一口血。
  “咦……?”
  封澄看着掌心的血迹,皱了皱眉。
  毒又发作了。
  可她好端端在这里,海洛斯的毒为何突然发作?
  如若封澄此时将目光移到赵负雪身上一眼,便能看到赵负雪忽然有些发白的脸色。
  封澄唇角还有残血,抬起头,正要开口疑惑他要做什么,忽然觉得嘴角一凉。
  赵负雪下意识抬起手来,重重地拭去封澄唇角的血迹。
  手指冰凉,却擦得封澄皮肤一疼。
  有力之深,仿佛想将这缕血迹从她皮肤里面挖出来。
  封澄怔住。
  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封澄全身的毛都齐齐炸了起来,她瞳孔紧缩,猛地向后退了退,赵负雪似乎也发觉方才失态,他微微垂下眼,道:“坐下,运气。”
  第9章 他的手扶在封澄的后腰上,……
  封澄摇了摇头,转而道:“没什么事,只是淤血。”
  说罢,封澄便转身对李母道:“这便是阿环的院子了吗。”
  李母看着封澄苍白脸色,不知如何是好,求助似的看向了赵负雪,封澄拍拍她的肩膀,迫使她的视线移回自己身上,微笑着道:“您看他做什么,做事的是我,会还给你女儿一个清白的也是我。”
  此言一出,李母一怔,似乎不相信这位年轻明媚的少女竟是二人中的主事者,随即神色定了定,道:“是我唐突,姑娘请跟我来。”
  二人离去,封澄谈笑生风,长腿一迈便走,赵负雪定定地看着封澄的背影,脚下一顿,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阿环的闺房前。
  出乎二人意料,阿环的闺房外整齐洁净,连窗棂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封澄除过不少魔,见了此房,心下讶异不已。
  常人道,魔物不详,连带着生出魔物的人,也是不详。是以魔物久居的屋舍,不是被烧了拆了,就是荒了封了,莫说是日日洒扫、勤加修缮了,不连着地皮一起挖了,都算这地的人心慈手软。
  能保留到这种程度的房屋,不可不谓之稀罕。
  心里这般想的,封澄也是这么说的。
  李母一笑,目中有说不出的慈母温情:“我们为人父母的,岂会嫌弃自己的儿女?阿环从小便心善温和,是我们最为心爱的女儿,我与她父亲相信她之身死另有隐情,怎会将她视作不详?”
  她避让而开,将二人请进屋子中,还未等二人入门,赵负雪便脸色一冷,执剑挡道:“退后。”
  封澄一怔,只见数只飞箭从屋内齐齐飞出,径直向着封澄的面门中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铮铮一声,飞箭银针齐齐落地,赵负雪拦在封澄面前,收剑,眼底染上了微不可察的怒意。
  “……被动手脚了。”
  他的容貌本就极盛,此时疾言厉色、手持利刃,竟是比平常吓人十分。
  又加以一地的银针毒箭,望之骇人,李母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腿脚一软,便软倒在地,哀哀道:“我,我不懂啊!女儿的房屋,我日日都来,从未见过什么箭!”
  封澄拍了拍赵负雪的肩膀,安抚道:“对面急了眼,便是说,我们找对了地方,赵公子,还是先将剑收起来吧。”
  赵负雪的目光紧紧盯着屋内,封澄又道:“刀剑无眼,若是毁了屋中陈设,阿环爹娘岂不伤心?”
  李母正是一副瑟瑟发抖的祈求模样,她望向赵负雪的剑,好似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赵负雪敛眸,缓缓地收了剑。
  二人进屋,地毯厚实而温暖,一见便是极为钟爱女儿的人家。屋内的陈设一应都是女儿家常用的模样,衣柜与妆奁中皆是空空,李母解释道:“阿环失踪前,将屋中所有的衣物妆饰都拿走了。”
  封澄点点头,这屋子不大,只逛一圈便能看得完,的确是封得严严实实,断无逃脱出去得道理。封澄沉吟片刻,道:“这地毯之下,可曾查探过?”
  李母摇摇头:“也查过,但处处坚实,断无遁地逃出的道理。”
  那便是奇怪了,既然是四面封死、天上地上皆堵得严严实实,那么人难道会穿墙而出,去往宝华楼露面吗?
  沉吟片刻,封澄道:“既然没有逃出去的道理,那便只有一个说法了。”
  “被放出去了。”
  阿环是被放出去的?
  话音未落,众人霎时觉得屋子中刮起了一阵阴风,当即便面面相觑起来,赵负雪挑了挑眉,手指在剑柄上轻轻地抚摸:“哦?”
  封澄微笑:“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再查查。”
  李母捂住了嘴。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风微微吹过风铃的声音。
  封澄抬起头,女孩儿的屋子中挂了一只风铃,风起时叮当作响,十分悦耳。
  人虽然没了,案子还是要继续查,封澄的双眼蒙上了灵视符,却未在阿环的房间中发现一丝一毫的魔气。
  几番搜查下来,日至中天,连地毯都一寸寸地查验过了,依旧没有半分线索。
  众人一时间有些丧气,封澄坐在搬来的绣凳上休息,忽然面前有人遮了光,她抬眼一看,正正撞入赵负雪的双眼。
  逆着光,赵负雪的神情不甚清晰,他对着封澄道:“如何?”
  封澄道:“没有魔物侵入的痕迹,应当是人。”
  赵负雪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我是说……算了。”
  封澄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方才吐血之事,她忙点了点头,笑道:“我好得很。”
  天机师依赖的是魂魄,虽然不知道她重生的是哪个部分,但现下,她的灵力还算充沛。
  未曾想话音刚落,喉咙处便涌起一阵腥甜,这一次的头晕分外强烈,封澄眼前一黑,险些仰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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