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可做出动作的刹那,他的手却拽在了封澄的袖子上。
  离她的手腕,虚虚一掌的距离。
  “不能冒犯了她,”赵负雪心想,“不能轻慢了她。”
  封澄被一拽,有些意外,探头:“嗯?”
  赵负雪顿了顿,沉声道:“我长得好看。”
  封澄道:“?有眼皆知。”
  赵负雪逼视着她;“千依百顺。”
  封澄慢慢地觉得大事不妙:“等等……”
  赵负雪深吸一口气,抢道:“灵力不如你,但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性情不好,日后也定然小心,家中祖母和善,你若不愿在洛京,四处游历也可。”
  庭院骤然起风,封澄抬起眼,赵负雪的眼睛隐隐有些红,她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你疯了球儿了,赵公子,先别说了!”
  他却不松开紧紧攥着她的手:“并非看你不入眼,而是处处入眼,情难自禁……封澄,我心悦你。”
  封澄的脸霎时炸红:“等等!”
  她本以为这一句话后,赵负雪一定会松开手,没曾想赵负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却毫不松开。
  “你不喜欢我?”
  封澄慌忙道:“不不不,不是不喜欢你,我是说,以后真的,你是……”
  赵负雪深吸一口气:“那就行了。”
  “封澄,你是我心中之人。”
  “有些冒昧……我心悦你。”
  第37章 阿雪的父母,便是孽债了……
  许是夏日的缘故,天气也有些炎热,修道之人按理来说不畏寒暑,可现下封澄却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热,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底之下。
  她浑身又冷又热,几乎听不清赵负雪说的什么话,良久,她平息了自己的心跳,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我当没听到?”
  赵负雪当即就要再复述一遍:“我是说……”
  封澄后退一步,转头就走,越走越快:“你说什么我都没听到,今天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赵公子,你……”
  忽然间,她的衣袖又被拉住了。
  赵负雪似乎对她的衣袖,封澄低头看看,心道:“要不下次做衣服,就做窄袖吧。”
  封澄觉得他接下来的举动,无非是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或者是再强硬地说些别的话,再或者加些什么动作——戏本子里无非就是这套。
  谁料赵负雪松开了
  她的手,轻声道:“好,我不说这些了。”
  封澄回头看着他,怔怔地放下了手臂,莫名道:“那你倒是松开。”
  赵负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并非是今日就要你什么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此时此刻,封澄只想叹气。
  少年情思,大抵是东一日,西一日的,没有长性,今日喜欢,明日便生厌,世间白头到老的夫妻尚有相看两厌的时候,更遑论未经世事的少年?
  这样一时上头的情思,封澄面对过许多,无一不是时候到了,便自行消散的。
  只是这次面对的人不一样了,封澄狠狠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傻子,这事儿,封澄从他衣襟里抖出两条鹅黄色的布条时就大致有了些猜测,只是不敢去细想。
  面前的,可是她的师尊——少年时的师尊也是师尊。
  古安陈风起之事,如同一口巨钟砸向了她的脑门。
  师徒之情本为不伦,这种事情,就连赵负雪也这般认同。
  她何必把干干净净的赵负雪拽进这泥潭里。
  “我心里有人了。”封澄想了想,道,“赵公子,抱歉。”
  她一点儿也不想体验少年赵负雪追人的手段——师尊做起这种事来,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只会令她发毛。
  他从来就不会是为情所困的人,更不会停在什么人的身边。
  长痛短痛,不如不痛。
  赵负雪听闻此话,先是一怔,紧接着脸色唰一下惨白,封澄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地倒下了。
  良久,赵负雪还是平静道:“是谁。”
  什么谁?
  封澄一时有些迷茫,赵负雪紧接着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
  封澄一窒,她一言难尽地抬起眼,深深地看了赵负雪一眼。
  “你手抖了,”赵负雪干脆利索道,“我看到了。”
  这样想也好,省得她再费口舌,封澄正要应和,谁料赵负雪紧跟着上一句:“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说着,赵负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喉结几次滚动,似乎是有话要说,可又强吞了下去。
  封澄被赵负雪这突然神奇的脑回路骇得险些跪了,她眼珠一转,飞快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道。
  谁料赵负雪几次犹豫,又开了口:“好,即便是有这个人,若是你们两厢情愿,鹣鲽情深,我定然无话可说,可你孤身在外,他却音讯全无,可见他在你心中的分量没有多重,我为何不能迎难而上?”
  此言掷地有声,言之凿凿,震耳发聩。
  封澄几经生锈的大脑艰难运转,这极为耳熟的话在耳边几度回响,她似乎在无数场景听到过这句话。
  比如说不怀好意的外室,意图勾引官老爷时。
  半晌,即便封澄不愿相信,她的心中还是缓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天塌了,赵负雪连做三的打算都有了。
  这个结论给她的冲击前所未有之大,封澄的腿当即一软,随即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赵负雪一怔,急忙弯腰来扶她,封澄见了他,却活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起来,以平生未有的速度跑了。
  “封澄!”赵负雪焦急道,“你要去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惊鸟的扑腾声,以及封澄远远传来的怒骂。
  “你疯了吧!!”
  这几日极为平静,不知为何,去崔家取“口粮”的事情迟迟未提上日程,封澄躲了几日赵负雪,次次见他便贴着墙角开溜,时候一久,就连周寻芳也察觉到不对了。
  于是封澄便被礼数周全地请进了周寻芳的茶室。
  这间茶室想来是上了年头的,封澄小心进来,只觉得处处雅致,东西皆是上了年头的、连她也叫不出名来的好东西,屋中香气幽雅,仿佛已然沁入了这些陈设之中,封澄见着新奇,便靠近,轻轻地嗅了嗅。
  “既然来了,便到里面来坐。”周寻芳道。
  封澄一惊,连忙应了一声,有些忐忑地走进了茶室的内部,坐在了周寻芳的对面。
  上了年纪的老尊者,行动间却仍然利落,她将一盏茶递到封澄面前,示意。
  封澄捧起茶,小心地抿了一口,不知要说什么,憋了半晌,才道一句:“浓了点。”
  周寻芳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道:“本就不指望你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你的答案,还是荒谬到好笑了。”
  封澄:“……”
  她恼羞成怒地一口把茶干了。
  周寻芳道:“这点,你倒是与我相投。”
  说着,她把方才取茶的盖子合上,封澄眼尖,准确地瞄到上面写着的一排大字。
  上书:十文。
  这种包装她见过,街头十文一盒子的干茶叶,有人配好,专供路边贩夫走卒饮用。
  周寻芳微微一笑,道:“于此道上,我也不通,从来只会沸水煮茶,这屋子从前是阿雪祖父的,后面便是阿雪的。”
  她道:“阿雪颇精此道,从前回家,常来茶室泡着,平素里寻不到他,只管去茶室与藏书室寻他。”
  封澄不知道周寻芳要表达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赵负雪颇精茶道,只是后来茶水解药,他不怎么喝茶了。
  周寻芳道:“可这次回赵家,他几乎不来了。”
  封澄心中道一声不好,周寻芳道:“姑娘可知他去哪了?”
  这几日没人比封澄更清楚赵负雪的行踪了,她打死不肯在赵家留宿,便在不远处住了客栈,晨起一下楼,便见到赵负雪悠然自得地坐在下面,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早膳,她于街上闲逛,赵负雪必然就在对面酒楼的最高处自斟自饮,她刚翻过天机院的院墙,便恰好能看见赵师兄正言笑晏晏地守在墙下。
  思及此处,封澄叹了口气:“知道。”
  周寻芳道:“他的心思,莫说是当事之人了,即便是我们这些旁观的,也一清二楚,只是从前还藏着掖着,现在这般大张旗鼓,可是他对姑娘说了什么?”
  封澄干脆也不隐瞒了:“他说心悦于我。”
  周寻芳点头:“原来如此。”
  随即,她又道:“你心中是什么意思?”
  封澄古怪地看了周寻芳一眼,从前见她,只觉得严厉,现在一瞧,这熟悉的表情,竟然还八卦。
  想了想,封澄道:“老尊者从前说赵家容不得一个情种,想来我心中的意思,是不要紧的。”
  谁知道周寻芳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嘴角竟然勾上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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