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持劫被封澄一拳打醒了。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说来古怪,即便是他被封澄掼穿石砖,连脸上的骨骼都不一定是全的,可脸上的面具却是牢牢地戴在脸上的。
  “……我们,或许是,生死相依的,同类。”他死死地盯着封澄,即便是被掐着脖子,仍然止不住其呛笑之声
  在他正上方的、毫无机质的兽瞳淡淡地看着他:“从来不是。”
  说话时,巨爪又一用力,死死地捏紧了他的喉咙,持劫的喉咙霎时发出令人肉麻的、硌硌的断裂声。
  他的眼睛终于露出了蛇一样的形状。
  天魔之主持劫,听闻是魔族中极为低调的温文一派,无人窥见其真容,也从未见其与什么人动手。
  他捏着封澄的手,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窒息一样,轻柔无比地向下掰去。
  刹那间,封澄的食指传来了无法忽略的剧痛——他想把她的十指一根根撕下来!
  正当此时,偏有一道金光刺来,紧接着作绳索,落在了持劫的腕间,持劫的动作一滞,封澄趁这一滞,飞快地将手从持劫的手中解救出来。
  那小小金光猛地被魔气吞没,再不见踪影。
  她飞快退至赵负雪身边,低声道:“多谢。”
  此时的赵负雪,绝对画不出能钳制住持劫的符,果然,其脸色有些苍白,他仍撑着阵,将魔气牢牢地关在了阵中,见封澄靠近,赵负雪轻笑道:“——你快要和我一样高了。”
  不知为何,看着赵负雪苍白的脸,封澄有些想笑。
  持劫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摸了摸脖子,刹那间,方才的骨折便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盯着封澄,道:“作为同类,你却选择站在对面吗?”
  封澄不答,她再度拔出长生。
  “这便是你的回答。”持劫森冷地盯着她。
  目光像蛇,还是冬眠了许久,闷声不动的、剧毒的初春蛇,封澄心想。
  长生好似长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仿佛就该是她手上的一块骨骼,封澄甚至觉得用起来比平时都要顺手。
  一寸长,一寸强,何况还有赵负雪神出鬼没的阵法,持劫终于啧了一声,他抬起手来,手落在了他的右臂上,随即一动,竟从右臂中抽出了一把长刀。
  好一个手里藏刀,封澄记得第一次看见持劫干这事时,还暗自腹诽——他若看谁不顺眼,岂不是握个手便能把人手心扎穿了。
  他抖落刀上血水,冷笑:“你现在仍可以站到我这里来。”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雪亮剑光。
  封澄莫名觉得,持劫对长生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就连接招也有些束手束脚,倒不失为一个利用的法门。
  二人短短数息,闪电似的交手无数回合,打眼一看,皆有负伤。
  封澄的伤,似乎重一些。
  赵负雪一符落来,持劫的腿霎时被束住,封澄见机,飞快攻其下盘,持劫咬牙,
  抬刀恰要反击,谁料手腕又是一道符,牵着他竟一时半刻挣扎不开!
  方才还一挣即断,现下竟然挣不开了!
  短短时间内进益如此想必是不可能,即便是符道天才也不能——眼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小子,一开始是装的!
  这般生死关头,还有耍心眼下套的空隙!
  猝然,他回头,目光如毒针一般扫到赵负雪身上。那少年撑着阵,白衣无风自动,早已脸色苍白,可见到他视线,还是挑了挑眉,露出了个极为挑衅的笑。
  被小子涮了的感觉令持劫肝火上涌,他几乎瞬间便暴怒起来,他怒嚎一声,猛地向赵负雪扑去,谁料还未动作,脑后便有劲风袭来:“想上哪儿去?”
  刹那间,有一金符流来,这符落在身上时,持劫便觉不妙——定身符!!
  此符一出,阵中强撑着的赵负雪唇边溢出一线血迹。
  高手过招,瞬息便是致命,若是二人单打独斗,这瞬息的停滞绝对改变不了二人的胜负,可此时此刻,持劫背后还有一个同为大魔的封澄。
  瞬息间,长剑穿胸。
  封澄微笑道:“轻敌了啊?”
  持劫的胸口被长生刺穿,可眼睛竟然亮得惊人,他抚摸着穿透胸腔的雪色长剑,慢慢地将头扭了过来——如同夜枭一般。
  封澄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抽剑,毫不犹豫,抬手便将他的头撕了下来,随着一阵浓浓黑烟滚过,他睁着眼睛的头颅滚在地上,尸体却化作了数只夜枭,从巷子中振翅飞起,落在了封赵二人的四周。
  为首那只夜枭巨大无比,他盯着封澄,居高临下道:“你们杀了我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被杀。”
  没能杀死他,封澄并不意外,天魔之主多少有些保命的底牌。
  想到这里,封澄冷笑不已,道:
  “第二次也是我,不必等太久。”
  夜枭好似又被取悦了,他微微笑道:“拭目以待。”
  说着,它极狠地剜了赵负雪一眼,好似恨不得将之杀之而后快:“符,奇阴无比,你赵家人,假的吧。”
  赵家用剑,为君子剑,用符,为君子符。
  而君子,讲坦坦荡荡。
  赵负雪这符,露一手,藏一手,还留着阴一手。
  脸色苍白的赵负雪却很轻松地照单全收了:“对付小人,岂能以君子之法。”
  夜枭登时冷笑一声,他仰起脖子,一声怒号,只听那尸身化作的夜枭齐齐飞起,直直地撞向四周灵力的屏障。
  赵负雪几张符越级压制天魔之主,早已近乎透支,此时被这几只化尸的夜枭一撞,阵法登时露出了龟裂的迹象。
  封澄心道一声不好,一剑上去斩了夜枭持劫的头颅,持劫化作黑烟不见,一旁夜枭却并未随之消失,反而不惜代价地撞击起来,一击,便陨一只夜枭,再一击,又陨一只,它们不知从何处出现,源源不绝,斩杀不尽。
  赵负雪忽然就知道持劫打算做什么了,他转向封澄,急道:“魔气。”
  这城中魔气是持劫弄出来的,可封澄将之斩杀后,此地,只有封澄一只魔。
  暴露于众修士前的,孤身的,人形天魔。
  短时间是无法从魔化人的,上次化魔,多亏是有古安龟祭作掩饰,众人皆以为她用了格外骇人的装扮,且人形天魔多不会去古安这种较深的地方,才不得以露馅。
  这摇摇欲坠的阵法岂能承住这自戕似的撞击?登时,赵负雪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阵摇摇欲坠。
  最后一只枭鸟笑道:“外面,有无数人看着。”
  “人形天魔,不止我一只。”
  “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站到我的身边。”
  霎时,一只枭鸟瞬间化作千万只,齐齐地向阵上扑去,其轰天之势,仿佛乌云盖顶。
  随着砰然一声,镇于八方的符咒霎时被一片一片地撕裂。
  阵,破。
  陡然,拦在众修士之前的大阵如同空中飘絮一般片片碎裂,随之而落的似乎还有几片夜枭的羽毛。
  除阵后,魔气之源,清晰无比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声音中又惊又喜:“那,那不是,人形天魔吗!?”
  霎时间,众修士的目光便分外诡异了起来。
  封澄冷冷地抬起头,数着。
  “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
  总共十九位修士。
  是一个可以试着猎杀人形天魔的队伍了。
  有人道:“受伤了,看着撑不了多久——先到先得啊!”
  说话时,便有人按捺不住地想向下来,封澄皱眉,转头道:“赵公子,先走。”
  被一群修士和天机师看到他站在天魔身边,想想就够麻烦了。
  谁料赵负雪堪称粗暴地擦了擦面上的血,冷笑一声,站了出来。
  他的腰间从来只有天机玉牌和佩剑,可此时此刻,竟从怀中去了一块古黑的牌子出来。
  “京城赵氏家主令在此。”
  他冷冷道,“此刻退后,可活。”
  第66章 哭得我心头疼
  洛京赵氏,天机之下,第一世家。
  其族镇守洛京,族中修士皆为天机之众,习剑,修阵,为大夏最为锋利的利刃。
  少家主赵负雪,身负剑骨,国兽相护。
  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周围寂静了。
  兴许是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赵负雪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举着令牌,喘了几口气,费力地抬头望去,只觉得处处皆是重影,令他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多少人?赵负雪心想——十人,百人,千人?
  “退。”他艰涩道。
  可御剑在天的众修士静止不动
  ——没有人后退。
  众人小心翼翼地、各怀鬼胎地打量着这位过分年轻的少家主,以及他身后身受重伤的天魔。
  即便是身负剑骨的少家主,此时也不过一只口吐鲜血的、爪牙未利的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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