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怎么才回来。”
  一介女将,在封澄死后,几乎扛起了整个天机军的逃亡生涯。
  可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却如孩子般流满了泪水。
  “你怎么才回来啊!!”
  封澄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幸好此时门口一动,紧接着一个身影便踉踉跄跄地推门进来,兴冲冲道;“楚楚姐,刚才没来得及和你说,封将军她……”
  话音未落,便撞上了秦楚含怒的泪眼,他识相地住了嘴,一缩脖子,跑到寸金面前宽慰那对母女去了。
  封澄从前与秦楚身量接近,如今面对面泪眼相对时,她却诡异地发现了一点。
  ……秦楚好像比她高了一点点。
  不动声色地,封澄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将秦楚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痛快道:“哭吧,我回来了,以后若要哭,只管痛快哭。”
  秦楚浑然不觉,她恨恨地咬牙,随后抱着封澄,嚎啕大哭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她大哭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封澄顺着她的后背,心中揪心又痛楚,她抚着秦楚的后背,轻声宽慰道:“对不住。”
  “我走得太匆忙,是我不好。”
  “对不住。”
  一旁的寸金沉默不已,他睁着空茫的眼睛,循声而望去,低头问身边的黄笳:“将军吗?”
  黄笳看着他空洞洞的眼睛,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又意识到什么,强抑住喉头的哽塞,道:“是,封将军。”
  寸金怔了怔,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不好,”他道,“若是晚一日瞎,我便能看看将军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黄笳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道:“……她一切如旧,哪儿也没变。”
  寸金缓缓地合上眼睛。
  “太好了。”
  第91章 好久不见
  封澄将目光移向了寸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寸金倒是很敏锐,他对封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洒脱道:“看不见了。”
  封澄默了默,她抬起眼,走到寸金面前,寸金察觉到她的靠近,在封澄走过来时,手摸索着按到她的臂膀上。
  随即,顺着她的肩膀向下,轻轻地托起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万幸,它还能感觉到将军。”
  封澄怔了怔,寸金笑道:“天机左骁卫副将,寸金,候将军归来。”
  他的声音轻得很,可却如石头似的砸到了封澄的心底,封澄盯着他的眼睛,随即,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认真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随即,她的目光极冷地飘到了柴房中的一处,乌言被砸得半日回不过神来,正艰难地呛出喉咙中那口淤血,抬眼却见封澄走了过来。
  血色长枪被她拖在地上,发出了一阵令人心生不详的尖锐声响。
  不好。
  刹那间,这些年在长煌大原摸爬滚打的本能令乌言就地一滚,只见一声砖石迸裂的爆响,他方才躺着的石板被轰出一道骇人无比的裂痕,他惊魂未定,一扭头,恰恰对上封澄那张阴沉无比的脸。
  乌言原本旧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他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往后挪,原本软在地上的血色锁链不知何时已成了一滩乌黑的血水,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不,你不能杀了我,”他的后背触上了坚实的墙壁,乌言心中一片惨然。
  “天底下没有我不能的事。”
  封澄的长枪对准他的眼睛。
  “不过你说对了,若这么痛快地杀了你,不足。”
  话音方落,她的枪尖无比迅捷地落到乌言的面前,乌言脑中警铃大作,可还未来得及反应,眼珠便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雪白的脸皮上缓缓地流下了一行乌黑的血。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乌言死死地捂住眼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的厉声惨叫。
  这杆长枪捅穿他的脑髓,似乎比捅穿他的眼眶更容易些,乌言滚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其声之惨烈,令何夫人不由得偏过头去,伸手掩住了庄儿的耳朵。
  黄笳心有戚戚,可更多的却是愤愤,一旁的秦楚更是叫出声来:“还有一只眼睛,将军,他毁了寸金两只眼!”
  二人的心中绝不解气,哪怕是乌言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被封澄挨个拔出来踩烂也不解气,
  寸金是从天机院里头名结业的天机师,十八金刀堪称独步天下,这样一个人的眼睛,岂是血修那双狗眼能相提并论的?
  乌言痛得抖抖索索,可此时此刻,却早从寸金一行的话音里分辨出了这将军代指何人。
  经年的折磨给了他屏蔽痛觉的能力,他颤抖着抬起头来,仅剩的一只眼睛一点一点,亮得骇人。
  这目光里有痛楚,有凶恶,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恍然大悟之色。
  “……能令天机铁骑余孽称将军的,”他道,“穷遍天下,也只有一人。”
  “封……封将军,久仰大名。”
  怪不得,怪不得。
  乌言的心头被狂喜所侵袭,他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封澄,目光简直称得上痴迷:“竟然是你……果然是你。”
  满寻过天下的血修,他无数次地期待着与对方的重逢,可时至如今,乌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无数次,险些就见上
  面了。
  乌言甚至有些可惜——当年若是被天机军围杀,别跑就好了。
  封澄听不明白,她也懒得去想,于是一枪穿了他琵琶骨,将他钉死在了墙上,懒洋洋道:“怎么死,你说了算——寸金。”
  寸金不聚焦的眼睛眯了眯,半晌,笑了起来:“还是像旧日那般吧,把马牵出来,拖。”
  血修与天机军积怨已久。
  从前封澄在外抓了血修,按律是要交给天牢审问关押的。
  可关到天牢里头,她一个驻扎长煌的边防将军,难道还能去天牢瞅一瞅这血修被关了还是杀了还是放了?
  于是,封澄便想了个法子。
  人,该送还是送,但是这个送的法子,上面就没规定了。
  封澄把血修拖在马后,一路疾驰,专挑嶙峋之地纵马奔逃,如此下来,血修即便是铁打的皮肉,也经不得这番拖拉,通常人还没到天牢,便被封澄在路上拖死了。
  这般行事,令上头的血修每每气得倒仰,偏生封澄又没实打实动手,该送的也是送了,没在明面上杀人,难道他们还敢叫这尊煞神好生把人供到天牢去?
  久而久之,血修竟然也横空出了几分血气,颇有些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被天机军硬生生拖死的骨气。
  乌言闻言,竟然倒反天罡地笑了起来,他冲着寸金,露出了鄙夷之色:“你也配定下我的死法,手下败将。”
  但凡有些血气的将领,在听到这种话时,大概都会有受辱或者脸红脖子粗之意,谁料寸金却不急不恼,他循声望去,微微笑了笑。
  “手下败将又如何,我输了,却有将军可依。”
  乌言的脸色霎时有些铁青。
  寸金顿了顿,接着道:“倒是你……你若死了,你的将军替你出气报仇吗?”
  乌言当即被寸金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气了个倒仰,他心头火起,不知是恼什么,恨不得上去啃了寸金:“你要不要脸!”
  寸金这副嘴脸简直让乌言难以置信,如果说方才的寸金和穷途末路的野狼一样,那么现在就像是一只仗势欺人的家犬。
  仗的那个势,还是最令他心痒难耐的势。
  如此模样,如何令乌言不抓狂?
  寸金又笑笑,一言不发,封澄把手抬了抬,几掌折断了他手臂大腿的骨骼,把人交给了寸金:“拖着出去,一回儿牵在你的马上,叫他看着自己怎么死的。”
  乌言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偏偏不知哪来的邪劲,硬是拿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封澄,一声也没吭。
  一行人推开柴房的门,向外而去,何家妇人方一起身,便哎呀一声。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她双腿瑟瑟,手软如绵,显然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黄笳尚一身绷带,没几块好皮肉,见状,还是小心走到何家妇人面前,道:“夫人受了惊吓,我抱着孩子罢。”
  何家妇人勉强笑了笑,抖着手,将庄儿递给了黄笳:“劳烦小将军。”
  黄笳被这一声小将军喊得脸上一红,挠着头,嘿嘿一笑。
  柴房外的血气扑鼻,显然已经是血修作乱的样子,秦楚上来报道:“受袭的是当地大族,姓盛,常年与世无争,乐善好施,名声很好,家中也有修士护院。前几日嫁到何家的女儿盛小亭回来避难,盛家怕人手不够,于是向天机铁骑求援。”
  二人边走,秦楚边道:“寸金收信,即刻带着几个阵修布阵,谁料阵未布完,血修便闯了盛家,领头的这个乌言凶名远扬,手下的血修也是个顶个的麻烦,我们到的时候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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