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哎呦,皇上,奴才不敢当,不敢当。”高顺忙不迭点头哈腰,“这都是皇上您教导有方。奴才愚钝,只是跟在您身边学了些皮毛罢了。”
他一边笑着奉承,一边心有余悸。
说来也怪,那日送太子出宫后,他原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毕竟伺候圣上十几年,他从未见过他发过那样大的火,连书房里的案桌都被他一刀砍断,裂木横飞,令人心惊胆寒。
可谁知,圣上冷静下来后,竟放过了他们。
第二日,他便收到自己徒弟——楼子送过来的信。说他有一计可解圣上当前困局,还将这计谋说给了他。
此计妙处,便在于——换个名头。
太子不是不愿这祈福落在自己身上么?那就换个说法。将祈福定为‘为民祈福,与民消灾’,强调太子也是万千黎民百姓中的一员。
收上来的香油钱,再借着灾后重建的契机,重新散出去。
如此,圣上与太子之间的僵局得以缓解,皇室声望也有所提升,而民众更是得了实惠,百姓安居乐业,局面自然稳妥。
可谓一箭三雕,三难自解。
当天,他便试着把这个计谋说给了圣上,没想到圣上听后果然大喜,立即允准。太子对此也无异议。
一直到今日,祈福圆满进行。
“哎,皇上。”高顺时刻关注着周围动静,见台下火光冲天,突然道:“您快看,这祈福已经开始了。”
只见香炉前方站了一个髭须似雪、发鬓如霜的道人。他头戴玲珑碧玉莲冠,身披织锦羽衣,手拿如意,腰系明黄丝绦,足穿云履,有神游八级之表。
道人步罡踏斗、奏表书符间,谢令仪却越看越觉得这人熟悉。直到他一回头,她才猛然惊觉,这人不是济巅么?
他竟也能混进来?
视线再往后移,戏台中央便是戴着面具起舞的闻应祈,台上仅他一人。
他四周燃着祭火,火光跃动如灵蛇环绕,将他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长袖挥舞间,那些焰火仿佛也有了生命,随他跳动。
“大姐姐?大姐姐?”
“大姐姐!”
“啊,疼!”谢令仪瞬间回神,抬手揉了揉被拧痛的耳朵,又把倚在她肩膀的上谢念合推远了些,无奈道:“怎么了?”
“大姐姐,我还想问你呢!”谢念合嘟着嘴,一脸不满地告状,“我见你一直盯着那个跳舞的人,真有那么好看呀?”她说着,便也好奇探头去望,“这些夫人问你话,都没听见。”
谢令仪偏头一看,果然就见几位夫人目光殷切地盯着自己。
如同饿狼看见了肉骨头似的,她身上一阵恶寒。
“谢小姐平日里可曾读过什么书?都读了哪些?”
说话的正是平阳侯夫人,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早已成家,只剩下小的,整日在外面浪荡,不务正业。
平阳侯夫人为此操碎了心,每逢宴会,遇到适龄女子,她都要替自己的小儿子问一遭。盘算着若能为小儿子寻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或许能改改他的性子。
可惜,她小儿子花名在外,名声都臭了。稍微晓事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嫁过去。
只因谢令仪平日甚少出门,这才让她给抓住了。
谢令仪微微一笑,“自然读过。”
平阳侯夫人听完,满意点点头。女子身上有些书香气是好的,再不济,还可以带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心放到考取功名上来。她脸上惊喜还来不及收起来,就听谢令仪继续道。
“近来一直在读《太白阴经》、《列异传》、《神仙传》。”
“呃……”平阳侯夫人傻眼了,“没有《女诫》、《内训》这些?”
“没有。”
“那......《论语》、《孟子》总读过吧?”她咬咬牙,仍不死心地追问。
“也没有。”
短短几个字,掷地有声。平阳侯夫人当即心下泛起了嘀咕,只觉谢令仪此人,跟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
尽管心生疑惑,但她仍不愿轻易放过。正准备接着追问,忽听周围传来一片惊呼,打断了她的话,众人目光纷纷转向戏台。
原来是那跳舞之人,陡然一个转身,衣摆飞扬间,带起一片炽烈火星,倏忽在空中炸开,宛若星河倾泻,霎时点亮了整个戏台。
谢令仪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闻应祈挥舞着长袖,步履如风,在戏台边缘盘旋一圈。连串火星在他的掌控下,如生了灵智一般,追随其身,最终缓缓聚拢,消失于他的指尖。
收势时,他双手轻轻合拢,动作干净利落。而台上祭火亦随之逐渐暗淡,仅剩一圈薄雾缭绕。
他立于台中,赤羽面具后的神情隐在光影中,让人看不真切。明明四周人声鼎沸,鼓乐喧天。谢令仪却觉得他浑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她看过那本《古祭异闻》,知道最后根本没有那个走一圈的动作。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该不会是在找她吧。
思及此,谢令仪呼吸一滞。虽然明知戏台与席间相隔甚远,闻应祈绝无可能看到
她,但她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大姐姐,你很冷吗?要不要念念帮你暖暖?”谢念合看完戏还意犹未尽,往嘴里塞了一块糖。见谢令仪神色有异,歪了歪脑袋,忽然凑近问。
谢令仪:“......”
“不冷。”谢令仪捏了捏她小发揪,正色道:“认真点,上面正在封赏呢,别瞎闹。”
“天天吃糖,也不怕牙坏了。”她望着一地的糖纸直皱眉,“这又是谁,胆子这么大,还敢给你糖?”
“是大哥哥。”谢念和满脸理直气壮,突然手指右方,“喏,大哥哥还在看我呢!”
谢令仪迫不得已,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就见张歧安笑着向她颔首。
这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鬼使神差望了戏台一眼,上面已空无一人,想来是他得了赏就走了。
谢令仪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不对劲,索性捞起案上的梨花酿,仰头喝了一大口。
不成想,张歧安此时也恰好举起酒杯,笑意温和地轻抿了一口。从旁人眼中看去,两人像是早有默契,隔着席间遥遥对饮一样。
何夫人应是也发现了这点,笑眯眯指给谢郜氏看,谢郜氏也不住点头。
谢令仪面上一阵尴尬,偏谢念合见张歧安对她笑,越发来劲,冷不防直接从席间跳下,就要往他那边跑。
“念念!”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后衣领,将人硬生生拽了回来,“坐好!”
“不要!大哥哥他,好像晕倒了!”
第37章
酒醉求爱这里很想你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谢念合早已趁机溜之大吉。她人小鬼大,灵活得像条泥鳅,眨眼功夫,便钻进了蜂拥的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谢令仪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待扶着谢郜氏靠近时,便见她已经站在张家人身旁了。
小泥鳅手足无措,立在空地,眼神惊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张歧安正面色苍白地靠在侍从怀里,不省人事,乌泱泱的人群把他围得水泄不通,连圣上都被惊动了。
张家夫人急得眼泪直掉,扶着额头摇摇欲坠,若非程惜雯在一旁搀扶,几乎要站不稳。
御史张牧闻讯赶来,见状也是心急如焚。几个御医轮流上前诊治,却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神色间渐渐露出难色。
太监们更是拿来了验毒的银针,将席间的每样食物、酒水一一查验,但结果都显示并无异样。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而人群中逐渐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张大人从小身体就不好,患了咳疾,许是今日病发了吧。”
“若真是如此,这下子出了这么大丑,哪家姑娘还敢嫁过去。”
“......”
谢郜氏站在一旁,自然听得清楚,忍不住皱眉,与冯氏面面相觑,面上尽是迟疑之色。
而谢令仪站在人群外,眉头紧锁。
张歧安的身体她是知道的,虽说不上强健,但也绝非柔弱到一杯酒就能倒下的程度,除非——是酒的问题!
今日席间供应的梨花酿味甘清香,确实是不错的佳酿。可若是对于不能沾糖的人来说呢?张歧安自小就忌甜,平时饮食,多有注意。方才不慎错饮,这才是导致他突然晕倒的真正原因。
只是,这个猜测她却无法贸然说出口。抬眼四顾,谢令仪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的谢念合身上。
她心中有了计较,抬手招呼谢念合过来,又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片刻后,稚嫩的童声在人群中响起。
“咦,这梨花酿好甜啊,连蚂蚁都被吸引来了!”
这声音传开,不少人下意识低头查看,果然见案几边缘,竟真的有几只细小的蚂蚁正缓缓爬动,大约是被残留的酒渍吸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