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那四阿哥能接受吗?”黛玉喃喃自语,随即意识过来:“是了,那不止是父亲,更是帝王。”
  无论胤禛遭了多大的罪,此番他注定要吃了这个亏。黛玉想到这,分明快到夏日,她却只觉寒意阵阵,天家无情,绝非空谈。
  树影婆娑,鸟儿钻进树枝,茂密地树叶抖动,发出簌簌之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胤祺瞧着黛玉面上似有惊疑之色,沉吟片刻,安抚道:“四哥到底是皇贵妃娘娘养着的,不会太过分。”
  如是再三安慰,黛玉的脸色才好看几分。
  翌日,乾清宫中,早朝之时,宗亲勋贵,文臣武将,按着品级雁翅排列,与前些日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所有的阿哥都没有来参加朝会。
  有消息灵通者低下头,心领神会地相互交换着眼神,更多的人全然不知,他们静默站着,等着朝会的开始。
  康熙穿着朝服,明黄色的衣裳上龙腾云霄,好似要冲上天际,他头上戴着的朝冠压得低低的,眉眼间一片晦色。
  果然如胤祺的猜测,林如海拿着他熬夜准备好的谏文上朝,朝堂上却风平浪静,那些经世的大儒没有一个就太子的不当行为提出谏言。
  林如海能在巡盐御史的任上全身而退,心智、眼力都是一等一的,他瞬间便反应过来,事情正如胤祺前一天晚上派来的小厮所言,万岁爷不想将此事闹开。
  林如海紧捏着袖中的折子,正在这时,听见上头御座上的康熙,轻描淡写地说道:“朕前儿个收到雅克萨将军送来的折子,说是鄂罗斯人请求议和,那边缺了能主事之人,索额图你带些人,去尼布楚主持大局,务必不能让鄂罗斯人占了便宜。”
  大清与俄罗斯在北边已经打了好几场,康熙一直忍着没有对准噶尔宣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不能同时与两边开战,此时终于有了议和的迹象,康熙极力想要促成与鄂罗斯的和谈,腾出功夫去收拾准噶尔。
  索额图冷汗涔涔,宫中前一日发生的事,虽说康熙下了封口令,但作为赫舍里家的主事人,太子早就令人给他送了消息。
  一听康熙的旨意,索额图便知晓,康熙对太子还是护着着,这差事是给太子的警告,但也是机会,只要他尽心尽力地做好,甚至还能某得些好处。
  “臣索额图领旨。”索额图伏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谢恩,赌咒发誓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康熙静静地坐着,听着索额图的表忠心,心中恼怒异常,他的胤礽,多好的孩子,都是被索额图给带坏了,看在胤礽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索额图,让他去北边走一遭,为太子戴罪立功了。
  冷哼一声,康熙沉着脸,从索额图身上挪开视线,等见着佟国维,神色才缓和下来。“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忠心可嘉,封为一等公。”
  佟国维,是佟佳皇贵妃的父亲,也是康熙的舅舅兼心腹。非功不能封爵,康熙最是讲究规矩,尽管对于舅家很是偏爱,也从未做过随意封爵的事,突然得了一等公,他喜难自抑,喜滋滋地谢恩,与索额图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见此情景,林如海又如何不知,双方已经达成了和解,他暗自叹了口气,将袖中未抽出的谏文塞得更严实。
  “难道这事就这么了了?”散朝后,林如海回了家中,脸色沉郁地与黛玉和胤祺转述了早朝时发生的事情,黛玉睁大眼,皱着眉询问。
  林如海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的朝堂变动,远的不说,曾经作为大学士,深得盛宠的明珠,说革职就革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煊赫与落魄,不过在康熙的一念之间。康熙对索额图的所谓惩罚,留着很大的余地,主持谈判,非重臣不能行此事,索额图此次被外派出京,让他远着太子,康熙都给他找了个体面理由,更别说等盟约签订,索额图再次回京,摇身一变又成了有大功之人,对太子一派还能有正面影响。
  “万岁爷对太子爷没有真罚,对佟家也有了交代,双方都满意,万岁爷这手制衡,做得漂亮。”即使林如海觉着太子所为不妥,却也不得不钦佩康熙的手段,双方都打了巴掌,又都给了甜枣,既让佟家心甘情愿地不闹,又护住了太子的名声,甚至给他留下了巨大的余地。
  “就是苦了四阿哥。”林如海带着不忍:“到底不是皇贵妃亲子,与佟佳一族能得到的巨大利益相比,只能让他生受了这份委屈。”
  黛玉不忍地眨眨眼,却也只能沉默,莫说她只是林家姑娘,就算她和胤祺成婚了,成了五阿哥福晋,这个事情都没有她的置喙之处。
  胤祺同样默然,康熙最终选择将此事放到前朝处理,胤祺便注定了要吃亏。德妃性子最是和顺,不会为了胤禛与康熙争吵,皇贵妃有着资本为胤禛讨公道,却是为了家族妥协。
  也不知皇贵妃后续要如何安抚,胤祺兴致缺缺地想着。
  此时的胤祺还不知道,皇贵妃的安抚手段,却让他也跟着受了些益。
  景仁宫中,佟佳皇贵妃脸色苍白,靠坐在引枕上,已经是初夏的时候,她的身上还是搭着厚厚的羊毛毯。
  早朝的事情传到了后宫,皇贵妃强撑着着应付过给她请安道喜的后妃们后,她失了气力,深深地陷在炕中,失神半晌,她握着杜蘅的手,说出的话都带着气音:“杜蘅,你给家里送信,让他们将京中家世好、品貌佳的人选出来。”
  “娘娘,您是想?”杜蘅犹豫地看着皇贵妃。
  皇贵妃见了杜蘅眼中的担忧,她虚弱地笑了笑:“傻丫头,你想哪儿去了,我到底养了胤禛一场,这次真真个委屈了他,趁着我还有精神,给他选个好的福晋。”
  杜蘅的眼睛都红了,自从小格格夭折后,她家主子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的坏了,隔三差五的要病上一场,今年圣上南巡都没能跟着伴驾,前些日子更是大病一场,尽管每日还靠着梳妆打扮,强撑着见人,太医却摸着脉连连摇头,方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见好。
  这也是佟佳皇贵妃为何应了康熙的条件,以佟国维的一等公,换来不再追究。
  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到底从襁褓中养大,皇贵妃对胤禛也是有着感情的,若她身子还好,佟家在宫中有人,她是绝不会答应此事,奈何她身子已经垮了,按着太医的话来说,就是时日无多,即使自私,她也要为家族铺好路。
  对于胤禛,只能欠着了,只希望能给胤禛找到个合心意的福晋,也让她能放心。
  接到皇贵妃旨意的佟家,本来想着将家中姑娘送进去,再出一个皇子福晋,续上几十年的富贵,却被皇贵妃否了,佟佳皇贵妃喘着气,说出的话却格外坚决:“咱们家的依靠是万岁爷,等我去了,你们可以再送妹妹入宫,万岁爷看在佟佳这个姓氏的份上,不会亏待她,也不会亏待咱们家,但绝对不能将侄女嫁给阿哥。”
  皇贵妃的母亲,赫舍里氏见着她连说话都吃力的模样,心疼地连连掉泪,忙不迭地应了,等出了宫,满京城的物色着合适的姑娘,挑出了个十来人的名单。
  皇贵妃翻着册子,瞧着姑娘的父祖品貌若有所思,来回翻阅过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杜蘅,派人请万岁爷过来。”
  第102章 指婚(没有主角)
  康熙听了景仁宫传来的话,长叹一声,朱笔在折子上写下几个字,随即便将折子掷下,往景仁宫走去。
  景仁宫曾经是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住着的屋子,承载着康熙对生母的怀念,自孝康章皇后去世后,康熙便下旨将景仁宫封了,不许妃嫔入住,直到佟佳皇贵妃入宫,才重开景仁宫,让她住在姑母昔日的屋子里。
  佟佳皇贵妃住得谨慎,她在景仁宫住了许多年,里头的摆设也不见多大的变动,不顾是将那些年头久,用不了的东西,让内务府换了新的,新换的物事都尽量与旧的一样。
  康熙每每到景仁宫,总会想起曾经孝康章皇后还在的时候,他承欢膝下的日子,对于佟佳氏,心不自觉地软几分。
  然而此时的景仁宫中,中药的味道盘桓,就连空气闻着都泛着苦味,这不得不让康熙想起孝康章皇后最后的日子,也是同样苦涩地汤药味,经年不散。
  止住宫女的通传,康熙问明了佟佳皇贵妃在屋子里躺着歇息,自往里屋而去。
  此时正是康熙平日里批阅折子的时候,即使佟佳皇贵妃派了人过去,也未想到康熙会这个时辰过来,佟佳皇贵妃未施脂粉,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将近透明。
  见着康熙突然过来,佟佳皇贵妃连忙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便要行礼。
  康熙尽管知晓佟佳皇贵妃病了,却从未见过她卸下脂粉的模样,骤然见着,他心头大恸,忙三两步走过去,大手微微施力,将佟佳皇贵妃按住:“表妹与我何须多礼,今儿个身子还是难受吗?太医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说完,厉声吩咐梁九功,将太医院院使请来。
  佟佳皇贵妃苦笑着止住康熙的动作:“万岁爷,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已经是好不起来了,何苦再喝那些苦汤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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