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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月(重生) 第88节

  都快大难临头了,还在这搞什么高深莫测的姿态呢?
  二皇子手中的黑子“笃笃”的敲了敲案面,随后“啪”的一声落下,黑棋落下时,二皇子语调轻佻的问:“近日[卖官鬻爵案]好似也寻到了关键证据了,说不准过几日,就要宣判了,皇兄可知晓?”
  说话间,二皇子忍不住抬眸去看太子。
  烛火熠熠之下,太子面无表情,那锋锐的眉眼间似是瞧不出任何情绪,好似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只会淡淡的看着你,好似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毛虫,不值得他多给一个眼神。
  分明他已经快输了啊!这个时候的太子就该殷殷切切的望着他,放软身段过来哀求他才对!可偏偏,太子就那样端端正正的坐着,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二皇子更讨厌太子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这位皇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动怒,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太子翻脸?
  “孤听闻过。”太子语调平缓,拿起一颗白子,缓缓落于盘中,后道:“你输了。”
  二皇子垂眸一看,太子的白子早已将黑棋的路都堵死了。
  二皇子一时发恼,随手将这棋盘上的棋子拨乱,道:“太子殿下现在还有空闲在这里弈棋?镇南王的养妹危在旦夕,等秦夫人死了,镇南王必反,到时候,太子手下可还有助力?”
  二皇子眼下胜券在握,难掩焦躁,一刻都等不了的撕开了彼此之间遮丑的面纱,在其下那些被掩盖的、针锋相对的洪流便呼的一下翻出来,吹来阵阵寒意。
  两颗棋子被二皇子的手拨到地上,传来阵阵撞击声,随后,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中像是多了某种无形的刀锋,让人的呼吸间都多了几分争鸣之意。
  棋子落地,也不见太子翻脸,甚至,太子薄唇微勾,瞧着像是笑了。
  “那皇弟以为,孤当如何?”他笑着问。
  太子当如何呢?
  他当过来恳求,过来伏低做小,主动与二皇子谈和,现在二皇子手上捏着秦禅月卖官鬻爵的证据,而太子和镇南王手上捏着二皇子刺杀镇南王的证据,两边拉锯,谁也弄不死对方,为什么不握手言谈这一回呢?
  “皇兄与本宫是亲生兄弟。”二皇子摆出来一张“兄弟友恭”的脸来,面上昂起来一些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只要太子退一步,他自然就也跟着退一步啦,他们这场交锋就默契的停手,不好吗?
  太子含笑看他。
  太子笑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温笑、浅笑之类的和善笑容,他那薄唇是勾起来了,但那双眼却是不动的,只定定地瞧着二皇子,那姿态,更像是在看笑话,显得那勾起的唇瓣多了几分讥诮。
  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这么静静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就能感受到他的嘲讽。
  二皇子面上的笑容便也渐渐僵硬住了,最后消失,变成了一张阴沉沉的面。
  两个兄弟都不再言语。
  片刻的僵硬之后,二皇子起身拂袖而去。
  殿内的太子依旧端坐在案后,神色淡然道:“来人——将酒壶送回去,与二皇子说分明,永和宫的野酒太差,孤喝不惯。”
  酒当然不野,这是御酒,太子说的其实是宫里的万贵妃来路不正。
  太子向来是知道怎么气二皇子的,专挑最刺人的地方来踩。
  二皇子本来就生气,盛怒回宫的时候,路遇东宫的宫女将酒壶往他的宫里送,夺过来便砸了,将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的跪下磕头。
  二皇子也不曾管,而是回了他的宫殿后,召手底下的人来见面。
  他要知道太子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这位好皇兄,从来都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眼下秦禅月都被大理寺少卿给死死摁住了,太子居然还没有任何动作,定然是藏了后手。
  但他想不出来后手在何处。
  二皇子的消息送出去后,不到片刻,便有太监悄悄入内,与二皇子密声言谈。
  只听那太监道:“近日来太子不曾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悄悄去过两次镇南王府,我等都推测,他是在与镇南王言谈——镇南王倒是真能忍,他那养妹都进了牢狱中,他却到现在都没冒头。”
  太监细细说了两嘴后,又道:“太子最近似乎爱上了听戏,去过一个戏楼里消磨了不少时间,也不知是为何。”
  二皇子拧着眉听了半晌,道:“将这戏楼好好盯起来。”
  他这太子哥哥向来勤勉,纵然成了太子,每日练功也都不曾落下,从来不做什么享乐之事,更何况是去戏楼看戏。
  他定然是去办大事了!还是必须要他亲自去办的大事,不可忽略。
  一旁的太监则低声应下。
  两人正言谈间,外头突然传来太监拉长了的音调来:“万贵妃到——”
  太监与二皇子都是一激灵,太监忙去一旁站好,躬身行礼,二皇子则是立刻站起身来,迎向宫殿门口。
  万贵妃正从宫殿外行进来。
  外人都说,万贵妃是狐狸精转世,将皇上勾的大小不分,妻妾颠倒,但实际上,万贵妃生了一张明月静美的娴静面,一眼望去,若杨柳扶风。
  万贵妃行进来后,给了那太监一个眼神,太监便匆忙而下,殿内就只剩下了二皇子与万贵妃两人。
  “娘,您怎的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唤儿子去不就得了。”私下里二皇子见了万贵妃,都是唤娘的。
  一般后宫妃嫔生了孩子,都要送到皇后处养着,但万贵妃独一份,她不必,二皇子自从生下来,就是她自己亲手养大。
  二皇子向来喊万贵妃为娘,喊皇位上那个为爹,他们在外人瞧不见的时候,就真的如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样。
  这也是他们母子俩敢跟太子作对的底气。
  太子喊皇上都得喊“父皇”,但二皇子可以喊“爹”。
  在万贵妃和二皇子的眼中,他们跟永昌帝可是一家人,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可偏生当年太后偏袒母族,偏袒皇后,硬生生把位置给了皇后,逼得万贵妃只能来做个贵妃。
  他们当然恨皇后了,等皇后死了,他们就恨太子,等太子死了,他们才能痛快。
  “娘有事问你。”万贵妃见了儿子,只拧着眉,一脸担忧的道:“你——你姨母的事儿,你可有给办了?”
  前些日子,万贵妃的妹夫,吴行止死了之后,吴家就跟着一落千丈,万贵妃的妹妹,也就是万夫人,只能靠着万贵妃的余威撑着,按理来说,他们家都这么落魄了,太子该抬抬手了,可太子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针对吴家下手,翻出来一些陈年老黄历,像是要将吴家一网剿灭似得。
  万贵妃只能赶忙叫自己的儿子来安排。
  而吴家的事儿还不止这一件。
  吴行止死了就死了,更让人糟心的是,吴行止的女儿,万贵妃的侄女,吴家大姑娘,吴晚卿丢了,说是去参加了一个围猎宴后,吴晚卿就找不到了。
  万夫人刚刚死了丈夫,被太子为难不说,现在又丢了女儿,难受极了,几乎都要上吊去了。
  万贵妃跟万夫人可是亲姐妹俩,她当然要帮衬着自己的妹妹。
  说话间,万贵妃由二皇子扶着坐到了黄花梨木椅子上。
  “自然办了。”二皇子道:“儿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姨母受委屈的,太子不可能将人赶出长安只是——表妹一直找不到。”
  二皇子其实也挺喜欢自己那个表妹,聪明,伶俐,本来嘛,二皇子和万贵妃是打算让这个表妹多在宫中露露面,讨皇上喜欢,他们再抬一抬,给吴晚卿回头封个郡主、县主之类的,再配个好婚事。
  但是谁能想到,吴行止突然就死了,吴晚卿这条路就断了,二皇子也觉得遗憾。
  “也不知道人是跑到哪里去了。”万贵妃眼角里含着点泪光,道:“吴行止这件事,你对不住你表妹,你知道的吧?”
  吴行止是二皇子党,为了二皇子卖命,勤勤恳恳给太子党找了不少麻烦,明里暗里替二皇子办了不少脏事儿,现在太子把吴行止弄死了,二皇子得记着吴行止的恩情,日后厚待她的姨母啊。
  “这是自然。”二皇子又一次道:“儿子不会让姨母受委屈的。”
  只是顿了顿后,二皇子迟疑着与椅子上的万贵妃道:“娘,您这些时日,可曾去见过爹?”
  万贵妃面上也有些恹恹。
  早些年,他们夫妻感情好的时候,自然是天天凑到一起去的,他们俩都没有旁人,只当对方是自己的一部分,血肉都不分开。
  但是时日久了,永昌帝不满足于这些了。
  永昌帝还想长生。
  永昌帝身子骨其实不算好,早些年,永昌帝年幼的时候,大陈乱过一段时间,永昌帝受过些伤,本来是个早亡之像,早就该死了的,但永昌帝不想死,他天天跟着那些蛊医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吞吃过活蛊。
  这活蛊,能让永昌帝一直活着,但是却要求永昌帝每个月都吞吃一定量的虫子,否则就会爆体而亡。
  这事儿其实不是秘密,太子和万贵妃都知道,只是万贵妃不想与自己的儿子说——她在儿子面前,总想维护住他们做父母的体面,任何荒唐事都不告诉二皇子,以至于二皇子还不知道他亲爹每个月都吃活蛊的事儿。
  而且,吃了活蛊之后,永昌帝时而燥热癫狂,时而意志消沉,清醒的时候很少,反而更像是被活蛊操控的人,这些年,万贵妃都少去跟永昌帝谄媚了。
  她亲眼瞧见永昌帝活蛊发作。
  这活蛊发作的时候,万贵妃只觉得永昌帝不是永昌帝了,这是一坨自己都不认识的,活着的烂肉,永昌帝的脑海里面是有他们在一起的记忆的,但是却不是那个人,只是会走会说话的,一坨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已。
  只是二皇子与他这个亲爹见得少,后宫里那些恶心事儿又都是万贵妃在扫尾,所以二皇子不知道他亲爹干的那些事儿罢了。
  “不曾。”万贵妃道:“你也别总去找他,他——他忙。”
  二皇子低低的“噢”了一声,复而又说:“我是怕这次的事儿惹爹生气。”
  秦禅月一直都很皇上喜欢,虽然秦家是太子党,但是秦家军却也是真的保家卫国的猛将,这一回,二皇子为了政斗,诬陷秦禅月,他怕自己亲爹生气。
  “不会。”万贵妃摇了摇头,道:“你爹——不会生气的。”
  当初永昌帝也是腥风血雨中上位的,他见多了政斗,如何会介意自己的儿子去政斗呢?他只会介意自己的儿子蠢。
  二皇子听了万贵妃的话,在原地团团转了半晌后,亢奋的说:“娘,你放心,儿子这回,一定能赢过他。”
  万贵妃点了点头,道:“争上皇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永昌帝当皇上,万贵妃都不放心,只有她自己儿子当皇上,她才能放心。
  二皇子也想当皇上,那是最高最高的位置!谁不想要呢?
  他野心勃勃。
  当夜,二皇子一夜都不曾睡着,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他要在朝堂之内搅弄风云,将他的好皇兄狠狠地压下去!
  ——
  与此同时,大理寺衙房之内。
  当时已经是深夜,今日无风,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边,云层浅浅映着光晖,照着大理寺衙房前的窗台,偏头一望,就能瞧见一点莹莹的光。
  宋远洲在案后疲惫的捏着眉心,眉眼之中闪过几分轻快。
  今日,他终于能歇一歇了。
  从侯府之中拿回来的账本将各个证据链都添完整了,构架出了一个以镇南王和秦夫人为主的、自上而下的贪污构架,他已经将所有的证据整理出一半了,估摸着,后日就可以去承禀永昌帝。
  思索间,他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桌案上放着的证据。
  沉甸甸的证据压着他的手掌,带着某种重若千钧的力道。
  他知道,这证据一旦整理完、交出去,忠义侯府就完了,连带着镇南王这边也得塌半边。
  不过,外头究竟是闹成什么腥风血雨的样子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是标准保皇党,只要他对得住上头的皇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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