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在那标准的俊美之下又藏着他独有的特色,例如眼尾修长微挑,鼻梁巍峨高挺,唇锋稍显冷锐。
  这特色是透着他的骄傲的。而这么骄傲的人,此刻正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她,用这样的低姿态向她求和。
  徐复祯闭上眼睛,轻轻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只是……”她喃喃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霍巡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翕动着的长睫,柔声道:“我只求你不要再对我冷脸。”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后脑的青丝。
  “我刚拿到御史台的任书,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相处,有很多时间跟朝局周旋。
  “我也不要你什么承诺。家父二十八岁才娶亲,三十岁才有我。我也等得起。
  “之前让你等我,现在换成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你再嫁给我,好不好?”
  一滴清泪落进霍巡眼里,温温凉凉的。
  徐复祯没有说话,只是捧着他的脸,轻轻将双唇印在他的嘴唇上。红润绵软的唇瓣也是温温凉凉的,带着久违的幽柔,是一个女孩儿心甘情愿的交托。
  霍巡想起两年前和她分别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主动地吻了他一下。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所以克制住了回吻的冲动。要是早知道那一别之后差点把她弄丢,他说什么也得将她拥进怀里,给她留下一个难忘的深吻。
  他轻柔地回应着她的亲吻,然而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把她拥入怀中狠狠撷取的冲动,因为他还记着这是政事堂值房的偏厅。
  第89章
  徐复祯回到乾清宫后沉沉地睡了一觉。因放下了心结,那头痛也成了甜蜜的负担。
  翌日,徐复祯是被雨声吵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先是吓了一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是休沐日,不用上早朝。
  水岚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放在黄花梨高足面盆架上,拧了手巾要给徐复祯擦脸。
  徐复祯从床上坐起来,照例先问了一句:“皇上起来没有?”
  “奴婢带皇上去太后宫里请过安了。太后问起小姐,奴婢只说小姐不舒服,太后便让小姐今日好好歇着,不用去她那了。”
  徐复祯了然。出了文康公主的事,太后估计对她是有点敬也有点怕,不太想看到她。既如此,她还是给太后一点缓和的时间吧。
  净过了面,水岚走过去推开了南向的窗户,凉风席卷着雨汽涌进来,驱散了殿内的闷热。
  她高兴地说道:“如今快到立秋,总算下雨了,今天凉快多了。”
  徐复祯坐在床上,透过帐子往窗户看。因开了窗,雨声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冲刷着廊外的木叶。
  建兴元年的立秋啊。她还记得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直到她含恨离世,都没有停下。
  前世的建兴元年她和水岚蜗居在侯府的一隅,水岚为了给她求医雨里来雨里去,总是一身湿淋淋的模样,那是她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水岚是从小卖进徐府的,三岁就跟她一块儿作伴了。从某种意义来说,水岚才是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前世水岚陪着她走到生命尽头,今生又陪着她进了宫。
  好在她总算带水岚冲出了前世命运的桎梏。
  再看立在窗边的水岚,梳着宫女的双垂髻,穿一身粉缎菊花纹宫装,正笑盈盈地看着外头的雨景。
  徐复祯心中暖洋洋的,含笑道:“水岚,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水岚转过身来,故作神秘道:“小姐一定在想霍公子在干什么。”
  徐复祯一愣,她还真没想霍巡呢。
  可是看水岚这满面笑意,她忍不住奇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霍公子,怎么我跟他和好了,你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水岚是陪着她走过那段一蹶不振的日子的。徐复祯以为她跟霍巡和好,水岚应该是反对的。
  没想到水岚罕见地红了脸,有些尴尬道:“奴婢以前不喜欢霍公子,是因为他的身份配不上小姐。如今霍公子平了反,又封了官,门第上不至于委屈了小姐。再看小姐如今这么开心,奴婢当然是乐见其成了。”
  徐复祯没想到水岚还有这势利的一面,可这势利却是无私的、全为她着想的。她一时有些感动,却不忘提醒水岚:“我跟霍公子的事,不要跟旁人说。”
  水岚朝她挤挤眼睛:“奴婢省得的。小姐是偷偷跟霍公子好,跟以前一样。”
  什么啊!徐复祯微微一窘,嗔道:“谁跟他好了?只是把误会说开了,可是今后的事,还没个定数呢!所以才叫你不要声张。”
  水岚嘻嘻笑:“误会解开了,可不就是好了?”
  徐复祯见她没完没了了,趿着鞋子过来佯怒要作势打她。水岚一边笑着躲,一边却又拿话逗她。徐复祯便追着她打,一时间笑语盈盈,倒像回到了从前在晚棠院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两人闹了一会,宫人送早膳过来。徐复祯胃口出奇地好,竟连吃了两碗冰糖燕窝粥。
  用过早膳,她去带着小皇帝读了一会儿书,坤宁宫那边又送过来一些奏折。
  徐复祯只好让小皇帝到一边写字去。看着那小山高的奏折,她只觉得头痛,不消打开便知又是哪派党争倾辄的弹劾。
  说起来,这倒是她无意中促成的恶果。
  原本她是想借霍侍郎一案的余波,把辛炎案的冤狱都平了。一则是还那些直臣一个身后名,二则是在士族中立起名望,把彭相扶起来。
  谁知成王和周家都看到了其中的有利可图,纷纷加入进来,最后演变成对异党的攻讦,前朝的冤狱未平,又造出新朝的冤狱,可惜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徐复祯只看了几折,又嫌那雨声吵得紧,心绪渐渐引到了前世之事上去。
  前世,她也只活到了七月十五呢。
  秦萧想她生,王今澜想她死。可生则受辱,死反而是解脱。若是当时秦萧在,王今澜未见得能把她打发到生霉的柴房去住,她也未见得能那么痛快地解脱。
  徐复祯依
  稀记得,那时秦萧升了工部侍郎,七月初的时候被派出京了。她现在接触了朝政,知道工部这个级别的官员不会轻易派出京,除非是遇到了大事。
  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徐复祯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秦萧去跟她告别,她巴不得秦萧赶紧消失,心里想要是他被洪水冲走才好。
  洪水?电光火石之间,徐复祯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时连日的暴雨造成大名府河堤决口,洪水一夕淹死几万人,受灾数十万民,灌漫百里,震惊朝野。成王立刻派工部领都水监将官前往大名府疏浚赈灾,秦萧就位列其中。
  徐复祯懊恼得直捶桌子。她怎么能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倘若早一个月记起来,也能提前派人去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现在已是六月底,又连日下雨,防患已是不可能,当务之急是把那些会被水淹的百姓撤出来。
  她命人取来大名府的舆图,对着那张舆图细细研究了半天。
  大名府域内共有四处大堤,沿岸百姓十数万人。徐复祯不知道是哪处河堤决口,更不知是哪天决口。
  那几万条性命,却是不得不管的。要想把他们撤走,安置在何处?银粮怎么出?都是大问题。
  徐复祯还是头一次处理这样的民生大事。因祸事尚未发生,她又不好召人来商讨对策,只好比照着往年天灾的处理来思索应对之策。
  首要是把受灾百姓提前撤走,至于财物田地的损失在所难免,届时粮价物价也会飞涨,可以让锦英手下的商行提前囤资,到时送进大名府,可暂压一压发民难财的商贾。等朝廷的政令下来,再慢慢挺赈疏浚。
  徐复祯发现,以上问题好解决,最难交代的还是朝廷。
  她到时候怎么对百官解释她的未卜先知?成王那边说不定还会安个故意毁堤的罪名过来。
  这么一想,徐复祯倒反过来怀疑这是不是成王的阴谋。
  否则那大堤怎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新帝登基的当年塌了?若是前世成王一手遮天的局势,便可借“天谴”之名把新帝废了,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如今有太后跟成王对垒,想篡位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这一世那大堤就不塌了呢?她再大张旗鼓把百姓都撤走,白费力气不说,还给成王留下劳民伤财的把柄。
  可那是几万人的性命,她敢拿成王的良心来赌吗?
  徐复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次日早朝,小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太后和成王依旧坐在龙椅左右剑拔弩张。徐复祯坐在太后身侧,绞尽脑汁地思索大名府河堤之事。
  台下官员所奏无非还是辛炎案的冤狱之事。
  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霍巡上来就弹劾吏部侍郎熊载良,他的奏辞虽简,却一针见血地列了熊载良七条私罪、五条公罪。
  徐复祯坐在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巡。他穿着官服,绯袍皂帽更衬得容仪清举、风姿明秀,言语更是辞锋犀利,将两榜进士出身的熊载良驳斥得左支右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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