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真是奇怪,当初他向她表白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多辗转反侧的心绪。
马车在徐府门口停下。徐复祯掀开车帘,见霍巡已经站在一旁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修长劲瘦,带着温热的触感,腕间一用力便把她接下了马车。
菱儿凑了上来:“霍大人,你一会儿自己回府里么?”
“嗯。”霍巡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徐复祯。
“一个人过节多孤单呀!”菱儿看了看水岚和锦英,“你们说是不是?”
锦英没说话,水岚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是有点。”
徐复祯抬眸去看霍巡:“霍大人也一个人过节么?”
霍巡看着她:“那我能跟徐姑娘一起祭月么?”
徐复祯脸上有些燥热,她瞧了瞧锦英的神色,试探地问道:“锦英,你觉得怎么样?”
她总觉得锦英才是徐府的当家人。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最不喜欢霍巡的人就是锦英。倘若锦英点头让霍巡留下来,那可就不是她不矜持了。
锦英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神色,无奈地说道:“小姐既然想让霍大人留下来,奴婢当然不会反对了。”
这个锦英!徐复祯有些难堪地攥紧拳头,锦英说话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
忽然,方才那温热的触感重新包裹在她攥着的拳头上。是霍巡握住了她的手。
徐复祯下意识把手一收,却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里,根本动弹不得。
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看霍巡,却见他面上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袖中的手却紧紧牵着她往府里走。
徐复祯心里砰砰直跳,又怕强行抽离的动作太大,引来走后面的菱儿和水岚的侧目。
其实她不知道,他们的动作根本从头到尾都落在了她们眼里。
菱儿在一旁朝水岚挤眉弄眼,水岚虽然红着脸,唇角却是弯着的,只有锦英沉着脸。
霍巡一直牵着她走回庭院里,才神色自若地松开了她的手。
徐复祯手心都攥出冷汗来了,她悄悄地在袖子里擦掉了手心的冷汗,又将两只手交叠起来,试图用另一只手来分走手背肌肤上泛起的灼热。
庭院里已经放了祭月的桌案,上面摆着香烛酒水和瓜果月饼。
徐复祯在案前坐下,也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赏月。
今夜的月亮真圆。现在正是戌初时分,饱满的望月高悬在朗阔的夜空,外围缠着一缕柳絮般的阴云,因而透出淡淡的红。
徐复祯蓦然想起在天香楼的那一瞬对视。那时他的眼里映着的红纱灯笼多么像这轮月亮啊。
她偏过头去看霍巡,他此刻却正看着她。离得近了,她清晰地看到他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徐复祯心里怦然乱跳起来,她鼓足勇气道:“你……你,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霍巡轻声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
徐复祯垂下眼睫,手背还隐隐发着热,她的手攥起了袖口。
这话凭什么是她来说呢?明明是他喜欢她。他该不会以为牵个手她就得沦陷吧!
徐复祯故作从容道:“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还没同意呢!”
霍巡沉默片刻,歉声道:“是我唐突了。”
徐复祯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照他的个性,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打退堂鼓。
可是失落之余,又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实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菱儿连忙张罗着给他们斟了桂花酒,又分了一枚月饼,递到各人面前。
她笑盈盈地说道:“吃了月饼,咱们也算团团圆圆地过了中秋啦。”
水岚捧场地附和了几句,徐复祯却没说话,场子又冷了下去。
水岚有些郁闷。倘若霍公子不来,她们几个女孩子可以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可是他一来,许多话题就不好开口了。
可是中秋夜怎么能沉闷地过呢?
她干脆提议道:“光吃月饼有什么好玩的?咱们不如趁人多一起打叶子牌吧!”
叶子牌是四个人玩的。
霍巡微笑道:“你们玩吧,我在一旁看着好了。”
菱儿道:“不行!霍大人是客,怎么能客人在一边干看着?”
徐复祯正疑心自己方才话是不是说重了,趁着这个机会对霍巡道:“你也一起玩吧。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霍巡道:“我会一点。”
徐复祯微微笑道:“那太好了,我也很久没玩了,水平应该和你差不多。菱儿应该也不太会。咱们这里,就水岚是个高手,应该让水岚在一边看着。”
水岚不高兴地撅起嘴。打叶子牌还是她提出来的呢,现在却要把她踢出去!
锦英忽然道:“还是你们四个玩吧。我陪在小姐旁边看着。”
水岚高兴了,连忙命人取来叶子牌和筹码,众人围坐着打起牌来。
徐复祯因着确实许久未玩,摸牌出牌都有些迟疑。而菱儿也是这两年才学会玩的。打了几轮下来,只有霍巡和水岚在赢。
眼见桌上的筹码越来越少,徐复祯也急了。她虽不在乎银钱,可是她做事向来认真,因此打牌也不愿落于人后。
她开始谨慎起来,每打一张牌都思虑周全。果然后面运气渐渐好起来,把输掉的筹码又赢了回来,堆成了小山高。
锦英在一旁看得分明,徐复祯是霍巡的下家,他拆了很多牌来喂她呢。
水岚也觉出了不对劲。
又一轮徐复祯赢了牌后,水岚伸手去翻霍巡的牌面看,果然见他拆了一个对子来给徐复祯和牌。
水岚嚷嚷道:“这怎么成?霍大人打牌还带私心,我们可怎么赢得了?”
菱儿是全场输最多的人,她也连声抗议起来。
徐复祯连赢了那么多场,倒没有怀疑过是霍巡给她放水,如今被水岚点破了,又听着菱儿的抗议,渐渐尴尬地红了脸。
锦英心里腹诽:这场牌局本就是为了取悦小姐的,连霍公子这个外人都知道哄小姐高兴,她们怎么反倒忘了奴婢的本分?
霍巡却不以为忤,他取出荷包放在桌面上,温声道:“你们输掉的银子由我来付,总可以了吧?”
水岚和菱儿这才转怒为喜,要去抓那只荷包。
谁知徐复祯却一把抢过了那只荷包。她掂了一下,里面至少有十几两银子。
她对银子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初在侯府领月例的时候。她每个月领五两银子,手头虽还算宽裕,可十几两银子也要存好几个月。
再加上那次听锦英说“咱们接济霍公子还差不多”,她下意识地觉得霍巡很穷。如今再叫他一下子拿出十几两银子,那可怎么了得!
她护着那只荷包,对水岚和菱儿道:“愿赌服输。你们输了多少筹码,就该给多少银子。怎么能让霍大人帮你们出!”
菱儿急道:“小姐能赢全赖霍大人放水,那小姐赢的也不作数。”
徐复祯道:“有本事你也让他给你放水。”
话一说出来,她又隐隐觉得不对劲,连忙转过话头道:“我给你们准备了中秋礼。老老实实掏点银子给我,你们也不亏。”
水岚和菱儿一听,便解下荷包取了对应数的银子出来递到徐复祯面前,期待地问道:“小姐准备了什么礼?”
徐复祯数清了银子,又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放回霍巡手上。这才从衣裳内袋中取出几张文书放在桌上,得意地说道:“自己看。”
水岚和菱儿连忙拿过去一看,那纸张盖着公印,竟是她们三个的放籍文书。
菱儿本就是半路卖身,如今重回良籍自然是最高兴的。她还没来得及感谢
徐复祯,忽然想起买她的正主还在这里,不由小心地觑着霍巡的神色。
霍巡根本没理她,含着笑意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徐复祯。
锦英是侯府的家奴,这张放籍书对她而言是最难得的。她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心情,神色复杂地望着徐复祯。
只有水岚不高兴,她本来就只有小姐一个人,如今小姐放她回良籍,是不是说明小姐不要她了?水岚快哭了。
徐复祯没想到她们是这个反应,她还以为大家会很高兴呢!
她只好解释道:“我听说了我病中的一些事情。锦英为了不让秦萧进来见我,差点被他掐死。”
她有些难过地看着锦英脖颈上未褪的淤青,“他敢那样做,无非仗着你是奴籍,他可以随意发落。可是我的人不能被这么欺负。我给你们放了良籍,以后别人要动你们,也得多几分顾忌。”
锦英万万没想到徐复祯竟然还存了这份心。
她一直觉得小姐失忆后变回了以前那个单纯迷糊的小姐,没想到是自己把小姐看低了,其实她的骨子里还是保留着那份果断聪慧。
锦英忍着鼻中酸意,跪下来朝徐复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水岚和菱儿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跪下朝她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