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开始反复质疑事件的真实性，并且几乎疯狂地要求空助再次回到现场带回宋婵的遗体。
第二个阶段，愤怒。
她生着所有人的气，齐木空助，赤井玛丽，还有她自己。这样汹涌的怨恨和怒气最终让医生不得不定期注射安眠药物以保证她的睡眠。
第三个阶段，讨价还价。
像是身体意识到极限的将至，她的记忆突然消失，这帮助了她快速恢复健康，并顺利地获得赤井玛丽的同意回到日本。即使在记忆逐渐恢复的情况下，她仍然认为宋婵还活着。虽然那么多线索可循，她的大脑依旧有意识地忽略了一切。
第四个阶段，抑郁。
照桥心美顺从地任由安室透带着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她对一切都感到疲倦、无力、难以面对。
回想起刚刚回到日本时候的自己，照桥心美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对齐木空助的猜测全部被证明是有误的，他并不是不想让她回忆起一切。事实上，男人一面告知她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一面又不断地露出蛛丝马迹让她去探寻。
齐木空助，不过只是秉持着自己一向高高在上的冷酷，公平地向她展示了两个选择。而最终走向哪条道路，则是要看她自己。
而他曾经说的也的确没错，组织并不知情格拉帕的背后其实是两个人，随着宋婵的死亡，照桥心美的安全得到了最大的保证。
她的手上握着由好友的生命换来的，新生活的希望。
安室透的问话打断了她燃起的自我憎恨：“心美还是那么想吃柠檬挞吗？”
“都可以，随便吧。”她平静地回答。
男人的回应则是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到厨房：“那我们一起来做吧。”
*
柠檬挞的构成很简单：挞皮和柠檬内馅。
先把奶油软化，加入砂糖搅拌打发，安室透熟练地又分次加入蛋液和低筋面粉，再次搅拌。
“烘焙是个很有用的方法可以让人平静下来，”他这样解释着，“准备食材、混合它们、再耐心等待烤箱「叮」的那一声，都是人们在创造一些美好的事物啊。”
“我需要帮你什么吗？”照桥心美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困扰到对方，于是尽量配合着问道。
安室透正用刮刀整理着刚才的面团，放入模具在烤箱中烘烤后就会变成挞皮：“那心美可以负责柠檬的部分。”
柠檬内馅的香气其实大多都源于它的果皮。于是照桥心美埋头认真地用工具将柠檬皮擦丝，在规律的白噪音里，她稍微能将思绪从往事中转移到眼前的工作上来。
“我也曾经失去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安室透语气平淡，“克服悲伤没有任何捷径，但是身为活下来的人，我们需要明白的是——”
他笑着抬头，和照桥心美的目光对上，“这些死去的人，一定也会希望生者能继续幸福地生活吧。”
“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透君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照桥心美拿起一块刚刚切好的柠檬块，面无表情地、像尝不出酸涩一样吃了下去：“如果忍受痛苦、付出代价可以达成我的目的。那么我就会不顾一切的付出和忍受。我就是这样可笑的人。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和代价，可以允许我把死亡撤销，将死者召回。”
许多人都从小向往着当英雄，用一种个人主义浓厚的叙事获得全世界的认可和赞美。包括她自己和空助，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怀揣着无用的傲慢，以为自己是在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来单枪匹马地摧毁邪恶、成就正义。但直到现在她才顿悟，所有人在不可知的命运面前，不过是渺小的一粒辰砂。
“就是因为知道心美是这样的人，”安室透说，“我才会喜欢心美。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时不时被心美所鼓舞。”
“没有人可以做到逆转死亡，改变过去。我们都不是完美无缺，都不是全知全能。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更加珍惜一切，更加努力地活着的原因。”
第29章 柠檬挞（3）
哀悼的第五个阶段，接受。
当世良真纯发现照桥心美出现在她的酒店房间门口时，着实吃了一惊。
“我全部想起来了。”照桥心美的声音沙哑。
在世良真纯还在犹豫要不要换一个地方继续这场对话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让她进来吧。”
于是本来以为自己的情绪不会再起波澜的照桥心美，看到了差点让她失声尖叫的一幕——
那是初中生模样的赤井玛丽。
如果不是和女人长期相处过，她还能把这归结于也许是长得很像的亲戚。但这个孩子脸上的神情却不能作伪：每当她在训练时没能达到赤井玛丽的标准，女人便会露出这个带着失望和训诫夹杂的表情。
世良真纯耸耸肩：“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不能和你相认的原因。”
在房间的另一头，赤井玛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她：“恢复记忆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熟悉的严厉语气驱散了一些藏在她心头的不安，睿智而年长的女人仍然没有放弃她，仍然在试图引导她去往正确的道路。
“复仇，”照桥心美几乎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这样的答案，“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可惜显然这不是一个让赤井玛丽满意的答案，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略显失望的神情，“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吗？”
赤井玛丽在齐木空助那里也接收到过一样的回应。
被全宇宙爱护着的、从未被命运亏待的女孩，自诩智商高超、总能将别人玩弄于股掌的男人，都在这次事件里让他们过于膨胀的骄傲被现实击得粉碎。
而他们的反应也如出一辙，不顾一切地、甚至以自己为赌注想要在这场游戏里扳回一局。
“心美，还是不要太冲动了。”世良真纯感知到了母亲的意图，试图劝说她冷静下来。
照桥心美不理解甚至迷惑地看向世良真纯，女孩从不是一个讲究谋定而后动这样策略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木空助在宋婵死亡后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发起了对组织的攻击，”赤井玛丽平静地叙述着，但每一个字都让照桥心美毛骨悚然，“非常可惜，他失败了。代价就是我们彻底在组织那方暴露，为了给mi6一个教训，我被灌下了他们研制的毒药。”
“可是，这怎么可能？你那么强……”
没等照桥心美说完，赤井玛丽接着说道：“因为贝尔摩德扮成了我失踪多年的丈夫。心美，就像每个人一样，我也有着弱点。即使早就预感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但我仍然独自赴约了。”
“可是……”
赤井玛丽依旧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这里没有你说可是的余地。照桥心美，我现在以你长官的名义命令你，不准轻举妄动。从今天开始，你和真纯仍然只是几面之缘的朋友，和我更是陌生人，更不要提来我们的住处拜访。你听清楚了吗？”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在进入房间后第一次露出完全无措的表情。
她以为她可以补救的。即使换不回宋婵的生命，她也以为自己至少能够做些什么，来加快组织覆灭的进程。
“我有新情报，”照桥心美突然想到一个人，“秀一还活着！他已经主动向我承认身份了，这表示他一定有什么针对组织的计划！”
赤井玛丽挑了挑眉，仿佛有了兴趣。但没有改变她之前的观点：“即使我那个儿子有些能耐，很多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要不然，当初他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失败导致自己卧底身份暴?露？”
“别心急，”也许是听到大哥生还的好消息，世良真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慰着照桥心美，“你把现在的生活打理地很好，至少你的身份在短时间内还算安全。”
随即发现自己的表达并不准确，她又连忙加上：“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接收到赤井玛丽的瞪视，世良真纯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帮上忙的。”照桥心美喃喃地说。
赤井玛丽反而笑了一下：“但总会有这么一天。而且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绝好的时机，在慢慢接近了。”
女人的暗示非常明显。作为mi6高层，她自然掌握着许多照桥心美不知道的情报。如果等待是她目前认为对适合自己的状态，那么她只有遵守命令。
见照桥心美已经表现出退让，赤井玛丽叹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怅然地说道：“可惜了，她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是啊，宋婵是那么的好。
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内，照桥心美一直在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失控的不过是默默流泪。在此时此刻，她终于忍不住彻底红了眼圈，紧紧抱住一旁的世良真纯，就像抱住仅存的关于宋婵的记忆，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