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学校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拽着曹卫东几个人来回说警察曾说过的话。
曹卫东坐得端正,听一句便点个头,似乎是把大家的话都认真的听进耳朵里,仔细地斟酌。
眼瞧着眼前几个领导眼睛里势在必得的兴致越来越浓。
“曹同学,你怎么想呢?”
“谢谢各位学校老师和领导的关心,你们说得有道理——”
曹卫东的声音突然的断掉,戛然而止的声音犹如一只巨手把众人的脖子一把猛然掐紧,掐断众人的呼吸。
“但我不接受调解。”
曹卫东起身向面前的年长者们道谢,而后将椅子推回桌子下,背起他的发黄黑书包朝外走。
学校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宿舍楼里愈发的冷清。
曹卫东收拾好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装进袋子又塞进书包里,最后把宿舍恢复成他从未来过的模样,拿着钥匙将门上锁离开宿舍楼。
等曹卫东做完这一切以后,已经入夜。
借着夜色,曹卫东买了一盒烟揣进兜里,一头钻进酒吧后门的糜烂发臭的黑巷里,熟练地踩着地上渗水的路砖拐弯直行,最后停在一条死路的尽头内。
一条深黄色的狗平静地躺在视线里,身体毛发已经彻底黯淡,肉身散发出一阵不算非常浓郁的尸臭。
臭味提醒曹卫东这条狗已经开始腐烂,必须尽快处理。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不是徐纠,是墓园领走骨灰坛的最后通知。
曹卫东用黑色的袋子把狗的尸身包起来,他蹲在塑料袋边拿出廉价烟,学徐纠抽烟的模样。
手里的打火机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源,连同他眼前耷拉的漆黑发尾一同亮起,仿佛烧了眼前头发般灼得眼睛发痛发涩。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像喝水一样,一口深吸抽干,不做任何停留又紧接下一根。
曹卫东总觉得自己哭了,可是手一抬,手背贴着脸颊一抹,什么都没擦到。
他上一次对眼泪的触摸,还要回溯到徐纠被吓出来的一滴眼泪掉在他脸颊上的那天。
曹卫东快速地抽光了一盒烟,他不适地扶墙咳了很久,左手拖着塑料袋一边往外走仍在一边咳嗽,垂下的手被迫在咳嗽里愈演愈烈地抽动战栗。
借着廉价烟的臭味盖住尸臭,曹卫东拖着塑料袋到学校的后山里,挖了个坑,尸体往里丢去,又堆了些干枯的落叶与树枝,折了几张干和脆的纸做火引子。
曹卫东拿出打火机,准备往里丢火的时候动作却停住。
他伸手摸在狗脖子上的项圈,想摘下,但摸了两下后又快速把手收回,不作任何犹豫地点起火丢进坑里。
“还是给他买新的。”曹卫东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自言自语。
等到火焰熄灭,曹卫东处理掩埋干净焚烧坑,然后朝学校大门边的宠物医院方向走去,曹卫东记得医院里有卖宠物用品。
今天晚上宠物医院当值的店员是于恬,于恬见了他很诧异,连忙拿出手机发消息,同时又笑着同曹卫东嘘寒问暖。
“现在狗狗状况怎么样?”
“死了。”
“寿命已尽为善终,别太难过。”
“嗯。”
于恬表现的比曹卫东还要难过,曹卫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那你今天是……?”
“想养狗了。”
曹卫东转过头,望着一旁墙上挂起展示的宠物项圈。他扫了一圈后,对着一条深红色皮革的宠物项圈目不转睛。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你还没有照顾小动物该有的成熟思想?”
“嗯?”曹卫东疑惑,不明白于恬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
“就是……”于恬欲言又止,一些话憋在嘴边,最后变成试探地询问:“你养狗不是为了做标本吧?”
曹卫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宠物医院的正门外传来轰轰烈烈的脚步声,一边嚷嚷曹卫东的全名一边往里冲。
曹卫东瞧着那颗粉色的毛茸茸蹦蹦跳跳的冲过来,昨天看发根处还是黑的,今天又全粉。
今天下午没在学校碰到徐纠,想来徐纠是去染头发了。
“又养狗啦?”
曹卫东点头。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你养一只我就……”徐纠的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冲着曹卫东左右来回锯了两下才放下。
曹卫东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那你怎么还敢养?”
徐纠冲一旁于恬打手势,示意她忙自己的事情去。
曹卫东没搭理徐纠,走近深红色的皮革项圈前,看一眼项圈又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一眼徐纠的脖子。
徐纠的脖子很白,哪怕只是用双手拢住也会留下一圈分外显眼的淡红。
很适合他。
曹卫东心想。
曹卫东看了眼价格,拿项圈的手顿住了。
徐纠凑了上来,找准曹卫东视线焦点,一把抢走皮革项圈,勾在手指上吊儿郎当地转了两圈感叹道:“这个好看呀。”
“好看。”曹卫东也附和。
“你买得起?”徐纠单手叉腰,腰窝朝里凹陷的地方刚好够他把手手掌搁在上面。
“买不起。”曹卫东如实回答。
徐纠嘁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曹卫东的脸,轻蔑地讥道:“穷鬼还养狗,糟蹋东西。”
徐纠招手喊来于恬,把项圈连着狗绳一起丢到人手上,接着让于恬拿来他们店里最贵最好的狗粮。
“你家狗几个月?”徐纠问。
曹卫东想了想,“不知道。”
“大型犬小型犬?”
“不知道。”
“会自己吃饭吗?”
曹卫东看着徐纠,注视里多些怪异的打量。
但徐纠早就习惯曹卫东的注视与窥看,并不将这一刻突兀的打量当一回事。
曹卫东说:“会。”
于恬指着货架上的一袋狗粮道:“那就吃这一款吧,都能吃。要再买些狗狗玩具和零食吗?”
曹卫东看着价格,一袋狗粮顶他半年的生活费,但徐纠面色不改的全都要,钱在徐纠在他口袋里仿佛烧口袋。
“那我再给你配两个狗碗和尿垫。”
徐纠点头的同时踮脚凑到曹卫东耳朵边吹了一口气,笑嘻嘻地低声念:“就当是我对狗主人的见面礼。”
见面礼?葬礼!
徐纠心里兴奋地叫嚣。
曹卫东终于有新东西能让他霍霍了。
徐纠在结账,曹卫东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徐纠凑上来,帮他把深红色的项圈拿走,圈在手腕上晃了晃,瞧着深红与手腕露出的一截白肉对比强烈,笑道:
“你别说,这颜色真显白。”
曹卫东没理他。
徐纠追上去,手腕上的深红皮革钻进曹卫东的视线里把他强行截停:“那么急着走干什么?不请我去看看你家狗吗?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
曹卫东还是没搭理他,眼神刻意地略过徐纠,重归漆黑。
徐纠便踩着曹卫东的影子,跟得死死的,就像他第一次跟踪曹卫东回家那样。
曹卫东在前面走一步,他便在后面走半步,直到曹卫东的人彻底没入黑暗,他也紧随其后。
第26章
曹卫东沿着路边一直走,身旁路灯的间隔正以肉眼可见的距离越来越远,随之来的是黑暗的范围越来越多。
刚出宠物医院的时候四周亮堂堂,满是留校或本地人闲逛,现在再环顾一周,只剩寥寥几对情侣手拉着手刻意地往人少的地方钻,肩膀抵着肩膀腼腆地贴身耳语。
再往前多走几步,就要到城中村的外围,那里远远望去就像深海里的鮟鱇鱼,丑陋的轮廓与危险的尖牙隐匿在深黑色里,刻意地模糊自身危险。
高挂在城中村大门上的一盏路灯,成为鮟鱇鱼头上的诱食灯,引诱不知情的人于黑夜中走近。
曹卫东突然停了下来,停在城中村外最后一盏路灯下。
惨白的光线从头顶笔直落下,像一块白布蒙在两人之间,把所有的灰蒙蒙驱赶。
于是白的便白得毫无他色,黑的便黑得彻彻底底。
嚓——打火机的烛火从背后亮起。
徐纠在曹卫东的背后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惬意地缓缓吐出,烟雾在白灯的照亮下像一团纱轻盈地飘飞。
徐纠不着急,他抽他的烟,等待曹卫东的下一步动作。
“你等会走慢点,别让我跟丢了。”
跟踪的人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理直气壮,
曹卫东缓缓转身,盯着徐纠手里的烟,烟嘴上有一小点明显的凹陷下去,那是徐纠的尖牙。
徐纠见他这时候转身,干脆放开了姿态,手腕抬起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腕子,深红色的皮革项圈便环在手腕上,来回地打着圈,擦着皮肤磨出一圈明晃晃的肉红色。
徐纠咧开嘴角刻意地暴露嘴边一粒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