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解竹:“你不在意吗?”
池砚:“在意什么?”
解竹:“解星河才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主角’,如果当初答应了天道,你便不会来到这方世界,也不会经历此前的种种。你不怨吗?”
不等池砚开口,解竹又道:“我的确不是心魔,我是本体此世分出的执念、是本体的一部分。我的回归能补全缺失的损耗、唤醒本体。”
“本体没有消失,只是灵体消耗巨大陷入沉睡。你若心有不愿,无需亲自出手,保持现状,本体会永远沉睡。”
“你可以通过规则离开这方世界,从此斩断与天道的所有关联。甚至回到你更熟悉的地方重获新生。”
池砚:“师尊此前不愿回应,也是因为所谓的天道与主角?”
解竹没有开口,池砚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默认的态度。
池砚:“我一直清楚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从来不是天道选定的人,而是天道的存在本身。但当我知道师尊知晓一切,一直以保护我为由拒绝我,看我纠结,我当然也是怨的。”
“只是我更清楚,我已逃避过一次,现下我不打算逃避我的真心。我心有不满,但不打算永不相见,师尊既然一直在意,便也应当由他亲自同我解释那些过往。”
解竹:“执念回归我们都不会放手,我或许追不出这方世界之外,本体却能做到。到时候哪怕你厌烦了,‘解星河’也绝不会离开。”
“是吗?我倒更好奇真正的解星河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池砚低声说着,分不清是对解竹,还是对自己。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抬头看向解竹的眼睛,只因为躯壳的主人是解星河,那张他曾一遍遍不断描摹的脸、那熟悉的五官……
他知道自己无法不动容和委屈。
但他也是真的想要亲眼确认解星河无恙。
哪怕小绿的出现化解了许多情绪,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解星河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某种不曾感受过的撕心裂肺,也明白了师尊一遍又一遍提及的叮嘱。
没有人能够看到那样的场面不目眦欲裂。
也没有人能够承受心悦之人永远离开的风险。
尤其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
他曾在云山门继任大典逃避过一次。
将所有的洒脱抛开,不过困于“炮灰”身份不愿意面对即将到来、难以改变的剧情的逃避。他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无私奉献,只是胆小之人试探真心的同时将自己蜷缩藏起。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会躲得更远,去找天道的麻烦、与主角争抢,追寻那些他从来不是真正在意的事。
他以果断伪装自己,如今被放置到了同样的地位,回想消散的金光与解竹口中所谓永远沉睡不用相见的“报复”。
池砚突然觉得有点牙痒。
这种心火高涨,酸涩但又更为憋闷的情绪在胸腔燃烧,烧得他血液发烫,眼眶微涩。
这才发现,他不喜欢逃避。
第94章
重启的一瞬, 解星河意识到世界改变了。
外界流淌的灵力快速充盈身体,上界之路提前打开,天道似乎已然得偿所愿找到了祂渴望的“人选”。
那个火灵根的少年?
解星河快速否定了这种可能——烙印还在。
天道的烙印是筛选的标记, 选定踏入三千世界参与考核的人, 备选的烙印也会失去作用。
如今上界的道路已开, 烙印却并未消失, 其中定然存在某些变数。
经过一次自毁式的灭世,睁开眼一切又回到最初,验证了上界获得的信息——天道与烙印者的绑定是来自上位者的痕迹,无法抹除。
烙印伴随着灵体, 唯一的削弱方式只有分离灵体。
重来一世, 解星河仍不打算对天道妥协。
天道选中了烙印者, 烙印者也同样承担天道与小世界联系。
解星河有前世修炼记忆, 又已斩断一切相关的因果, 修炼之路平坦顺遂。修炼的同时, 他也在炼化灵体之力,足以将灵体分散成一道道灵力回灌小世界,直至斩断这方世界与天道的联系。
在寻找与改变的过程中, 一个特殊的存在引起了解星河的注意——多年前凭空处出现的药王谷前谷主原清决。
拥有空灵之体的灵柱本应天下闻名,原清决却很少在古籍中出现,天道也不曾提及。
过往一次又一次细小的改变之中也都有空灵之体的痕迹。
在前世的记忆中,空灵之体的最近一次出现也是很久很久以前,近乎以传说的形式记录在民间传说的故事里。
其中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仙魔之争彻底验证了解星河的猜想——空灵之体是天道准备的对策。
为天道榨取所有资源供烙印者登上三千世界的舞台是小世界原本的结局。
前世解星河凭借烙印提前获知天道的行动反将供给的联系斩断, 将天道灵力回补给受损的小世界。
空灵之体的出现成为了小世界与天道之间的媒介。空灵之体先一步以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为天道汲取了小世界的力量。
与此同时, 只考虑加强烙印力量、培养新候选人的天道并不在乎媒介逐渐斩断了祂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
烙印变强、无需反向补给小世界,也没有天道的限制,解星河对烙印的掌控不断变强, 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却永远晚那人一步。
直到那天,风雪交加的夜晚,襁褓中的孩子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满满的疲倦是他一路辛劳的沉淀。
天道将空灵之体送到解星河的面前,耳边陌归尘道出天道为其选定的结局。
解星河选择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
对于池砚而言,他获得了新生,任务被打断、行动也因此不受限制。
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意外之喜。
池砚不知道,改变一切的并不只是解星河当夜的选择。
此后的许多年,池砚认定厌弃他的师伯一次又一次踏上云山之巅、拜访他并不亲近的师弟。
素来以理智为傲的陌归尘想不明白,只是因为师弟少有的拒绝,他便瞥了一眼风雪中的孩子。
幼童身子骨虚弱,很难调养,又无父母在世。以他的灵根为云山门添一位未来仙人的保障,于云山门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陌归尘从不自诩好人,他更善于如何权衡利弊,可那风雪中的一眼——皮肤栋得乌青已然生机流逝的孩子空空洞洞的眼睛里毫无畏惧,却有一线对生的渴望。
他的道心动摇了。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后悔和犹豫时,他便上山看一眼当年救下的幼童。
池砚也并不知道。
斩断因果、剥离执念的解星河再如何天赋过人、惊才艳艳,也不过是天道规则下挣扎的躯壳。他很难对外界的一切产生情绪波动,更难与人产生交集。
不完整的灵体无法构建因果。
池砚到来后,一切才发生了改变。
一心壮大云山门的陌归尘从不认为修剑道的师弟需要关心,每每上山不过是心头怜悯与决断之间的挣扎。
人人都说道修陌归尘运筹帷幄、决策果断,少有人知他仅存的一线良知和理性都在师弟那位不讨他喜欢的亲传弟子身上。
一来二去,陌归尘的春来饮茶冬饮酒,竟使一门二尊成为世间佳话。
池砚更不知道,裹着裘衣水灵可爱的剑尊亲传弟子总是独自坐在屋檐下,眼底是对生命万物的好奇,却从来不愿主动探寻、外出走动。
云山门其他弟子们尝聚在一处开小会,下注谁能最先讨他欢心?谁又能成为他的第一个朋友?
无人成功便一年年逐渐加码、条件上步步退让。
谁找到的法宝能让小师弟欣喜?谁从尘世淘来的小东西能让小师弟开心?
云山之巅是斩断因果的解星河寻来独处的寒冷僻静处,从不会有人打扰。
起初多了一位受到良心拷问的道修尊者,后来又多了想看看小师弟庐山真面目的年轻弟子们,再后来则是一群越挫越勇的献宝者。
池砚以为他的师尊受人敬仰,却不知在他到来之前,过于清冷的山门无人敢于靠近。
解星河还记得那些年幼的、想在自家小徒弟心中留下印象的弟子们。
彼时池砚孤零零地站着。他收到过的善意十分有限,从那些令人心惊的有关空灵之体的记录就可见昔日遭受过的苦难。
他倔强地不愿替自己辩解。
解星河很少将分出的执念收回——执念因七情六欲而起,容易成为天道掣肘的把柄;他也很少再分出执念,斩断七情六欲后便难产生心绪波动。
而在池砚出现的每时每刻,解星河能感受到分离在外的执念产生的共鸣,各种情绪如潮水奔腾翻涌,不得不分割更多的执念以保持理智的清醒。
解星河为自己选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