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尽管隔着床幔,浅瑟为了避嫌,还是紧急低头退下,按照王上的安排出宫打探。
小翅则把吃食在矮桌上摆好,然后也退了出去,关上门在门口候着。
赵子莺其实还不太清醒,他头也痛腹也痛,身上没有一处是舒服的,憔悴的坐在榻边,垂眸盯着脚边陌生的地毯。
他还是不能接受醒来看到的不是赵王宫,不是自己的寝宫,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再不吃就冷了。”姒琢卷起竹简,走过去拉开床幔,眼前的男人真是越发憔悴了。
简直就是自己作贱自己。
在姒琢的提醒下,床榻上的男人这才意识到自从父王自刎那天起,自己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再这么下去,胃恐怕是真的要出问题。
“你要是不吃寡人就让人给你强灌下去了。”说完姒琢就跪坐到矮桌旁独自吃了起来。
不想被虐待的赵子莺心急下榻,同样跪坐到了姒琢的对面,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只有对方夹过的菜他才会再去动。
姒琢难得没有挑他毛病:“给你弄了些家乡菜,饭还是要吃的,许多人还盼着你能反杀寡人呢。”
捧着漆碗的赵子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泪水悄然滑下,砸在了粥里。
姒琢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快就认命了?不像你啊。”
“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尽管传出去不好听……”
姒琢忍不住打断:“寡人和你从不是夫妻,何来夫妻之实?你甚至都不是寡人后宫中最低级的少使,少自作多情了,子莺就只是亡国太子而已。”
这饭赵子莺吃不下去也不敢再吃下去了,他本想着自己起码在姒琢的心里是有地位在的,利用这份喜欢得到应有的待遇,没想到低贱到这种程度。
“那你之前还说你等着我嫁与你……”
“只要你能生个一女半儿,寡人就给你你想要的,或自由,或权力,不过在孩子出生之前,你什么都不是。”
“你说真的,真让我自由,放我出宫?”赵子莺满是破碎感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期盼。
“嗯。”姒琢郑重的点了头。
为了赵国,做为太子的他完全可以做到付出一个孩子的代价。
“我答应你。”
“那就好”临走时姒琢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子莺:“多吃点,太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好,我会多吃些的。”
这一句难得的顺从话,听的姒琢骨头都要酥了,赵子莺这人还真是好骗,说什么都相信,还特别的好激怒,也不知道时真傻还是在装傻。
她想暂时收回之前夸他聪明的话,其实蠢笨可爱的很。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也算是和平共处,就是同床共枕之时赵子莺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经常无意识的抓伤他自己,掌心满是经久不愈的指甲印。
雨夜,一番云雨过后,姒琢合衣坐起,拉开床幔,借着榻前烛火仔细欣赏起被她折腾到发丝散乱以至泱泱垂到地上眼神涣散的子莺。
真是难得的尤物,可惜生错了地方,她想要去摸脸,赵子莺却下意识的躲,这让她不是很高兴。
“究竟在怕什么?这几日寡人没打过你吧?”
赵子莺也不知道,他是下意识的,自然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再加上他并不想在这种场合回答过多的话,干脆闭口不言。
这无疑彻底激怒姒琢,俯身在其锁骨留下占有欲极强的齿痕,然后便下了榻,准备更衣离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赵子莺怕雷闪,父亲在他面前自刎时便是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再者这地方连个仆人都没有,他是真的怕,脑袋里总会胡思乱想,尽管讨厌姒琢,还是卑微询问。
“去书房见浅瑟,估摸着她该回来了。”
“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怎么突然如此粘人?难道是生病了?”姒琢特地坐回榻上用手背探了探赵子莺额前温度:“没有啊,不会是又和哪位赵国臣子商量了坑害寡人的计谋吧?特此拖延时间?”
“我没有。”
姒琢眯起眼睛,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房门。
她刚出去没多久一声响雷就在不远处“轰”的响起,赵子莺的眼前浮现的满是亡国当天的桩桩惨状,火光冲天就连雨水都浇不灭的赵王宫,几近淹没脚踝的血水,疯掉的母后,逃命的侍卫……
风卷着雨水撞开单薄的门窗,被吓到的他就只能躲在被子里咬着唇,缩成小小一团,甚至不敢去把那房门关上。
姒琢忙完回来后被这惨状吓了一跳,关好门窗的同时也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他,原来赵子莺怕雷闪。
虽然姒琢不明白一个生于男尊国的男人为什么会怕这个,还是点亮所有烛火,拿上历法竹简把被子掀开一角,半躺进去看了起来。
一旁的赵子莺深知,自己正靠着一切的始作俑者来寻求安全感,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谁又能告诉他,该怎么办才好,唇肉在齿间破开,铁锈味充斥在口腔,好似在提醒他永远也不要忘记亡国那晚的血腥场面。
第4章
确认好赵子莺彻底熟睡后姒琢才放下一直看着的竹简,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后把烛火吹灭,躺回榻上睡了过去。
因为劳神,她睡的很沉,只是刚躺下没半个时辰她忽觉一口气上不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然后便是锥心的疼痛至胸口散开,各种惊呼和吵闹在耳边忽远忽近,好像是侍卫营的人。
“咳咳咳……”她咳嗽着睁开眼睛,嘴边到处都是血,似乎怎么吐都吐不完,床榻边一青一粉两道身影。
仔细看去,小翅和姜太医正一脸担忧的俯身擦血,琢磨怎么拔她胸口正中间插着的那把铁剪好。
“没事儿……姜姐姐别紧张,寡人死不了。”姒琢抬头看了一眼后便有了把握,用言语安慰着额头上满是豆大汗珠的姜辛弥。
“王上,这插的可不浅,正好卡在骨头上了,硬拔的话一时肯定止不住血,看来得动苑王留下的药匣才行。”
“嗯,动吧。”
得到姒琢同意的姜辛弥卸下药匣,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整个打开,里面的每一寸都摆放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工具。
伤口的严重性其实比姒琢想象的更严重些,因为赵子莺捅她用的是厨房用来处理荤腥用的铁剪,锋利不说,也更容易感染。
多亏了当年苑王留下的药匣,姜辛弥用手术刀切开剪刀两侧的部分皮肤,用消毒后的手术钳把那把剪刀轻轻摇晃,彻底拔了出来。
姒琢明明疼到牙都要咬碎,怕她们迁怒于子莺,生生抗了下来。
刚松口气,接下来的步骤也没好到哪里去,棉花沾了酒在伤口处来回擦,待血水被彻底吸走后才用羊肠做的线缝了针,上了止血和促愈合的药。
“感觉怎么样?”姜辛弥心疼又担心的问。
“疼……”
“疼就对了,这人你还留着干什么?他这可是行刺啊!”半个衣服都湿透了的姜辛弥要被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好妹妹给气死。
“那不是别人都入不了寡人的眼吗。”
姜辛弥边收拾东西边阴阳怪气:“你是王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个宗室养女我好说什么?”
“姜姐姐你又来了,难道要寡人爬起来给你敬茶认罪吗?咳咳咳……”
姜辛弥捶了一下她的枕头,嘱咐了小翅注意事项之后就回太医院抓药去了。
“王上,赵公子那边要怎么处理?师父把他带走时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您要快些做决定。”小翅趴在姒琢耳边低声道。
姒琢呼吸不畅,回答的有点喘:“随便找个柴房关一段日子就好。”
“王上,师父说这可要千刀万剐的罪过,您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吗?”
“才几日你就忘了寡人是谁?!”
小翅惊恐下跪,连连叩首:“小的知错,小的这就去办。”
姒琢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身边人在气愤什么,可这赵子莺确实没想要她的命,就这么处死了,是真的舍不得。
不是那种对于爱人的舍不得,是打心底里觉得计划没彻底完成,现在就死太可惜了,她是想看到某人生下孩子然后发现自己被骗的那天的。
当然,放过赵子莺的后果就是她听了整整半月斗魁在耳边无休止的唠叨。
不过就算卧床不起姒琢也坚持上朝,就是得委屈一下大臣们挤在星云宫的院里听了。
下朝后林惕一直在院门前张望,想进来为了赵子莺的事情道歉,小翅和斗魁都看见了,默契的没有禀报,还是浅瑟过来的时候被林惕追着念,这才提了一嘴。
不用猜姒琢就知道林惕要说什么做什么,摇了摇头没让他进来,坐在席上倚着凭几批改文书到天黑,斗魁老眼昏花顶不住站着打起了呼噜,她赶紧用手势示意小翅要出去看子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