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看到目标对象的踪迹。
按照甚尔分享的情报,这条路是他下班的必经之路。难道是她看漏了?不不不。应该不太可能。
电话亭的玻璃上凝了一层水雾。用手抹开,在行人穿梭而过的空隙中,能看到街头巨大的广告牌。五条怜一直没怎么留意过,所以现在才迟迟地发现,这是即将发售的《最终幻想x-2》的宣传广告。
x……不是英文字母,而是罗马数字的“10”吧?最终幻想10-2,为什么不能叫最终幻想12?她不怎么玩游戏,有点搞不懂。
不过,能推出至少10部 续作,可真厉害。
五条怜对这个游戏的印象只有《最终幻想7》而已,和五条悟一起熬过了好几个深夜才通关——当然了,阿悟才是玩游戏的那个人,自己只是旁观而已,他们还一度为了主角到底是爱丽丝还是蒂法产生过小小的分歧。真该庆幸主角没有和任何一个女性角色在一起,于是他们的分歧也就失去了意义。
游戏推陈出新,她离开了家,五条悟就此成为了停留在去年的记忆,她不愿再回想了。就连10部 的续作,女主角也不再是爱丽丝或者蒂法,而是手握双枪的飒爽女性,五条怜认不出她是谁。
无所谓了。她想。
反正,她不会去玩这个游戏。
恍惚之间,广告牌上忽地扫过一团浅浅的反光,是街灯落在了抹满发油的脑袋上所映出的反光。五条怜找到了目标。
和照片上一样,那看起来看起来矮小又瘦弱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消瘦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暗沉的苍白色,低头走着,不太长的头发被发油抹得很服帖,衬得他像个脑袋小小的外星人。
和所有上班族(或是下班族)一样,他穿了深色的西装,撑开的透明雨伞拿在手中,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如此朴素而不起眼的他,几乎要淹没在路人之中,但五条怜发现了他。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肯定是甚尔的催促短信——他也发现了目标。
无暇确认了。五条怜拿出手机,飞快拆开机身背后的塑料盖,换上一块完全没电的电池,推开电话亭的小门,步入雨中。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只要在冷风中站上半分钟,就可以达成浑身湿透的可怜状态。再后退几步,蜷着身子躲在行道树小小的树荫下,可怜兮兮的女高中生就此诞生!
不保暖的外套在淋湿变得更加累赘,沉沉地往下坠。五条怜止不住地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架。不只是寒冷作祟,她多少有点紧张。
而且,还有点扭曲的期待感?
无关紧要的行人从面前接连走过,谁也没有停下脚步,甚至不曾为她投来目光,这也很正常。独善其身是首都东京最鲜明的标签,居住于此的每一个人都在完美地履行这层印象。
五条怜低着头,仿佛专注地盯着地上的小石子,可余光却在留意着路上的一切动静。
她看到目标越来越近了,距离只有几米而已。发油气味越来越近,他的皮鞋已经步入视野之中。
然后,消失了。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诶。
诶——?!!
五条怜猛地抬头,从发梢甩落的水滴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好痛。但她已经顾不上这种小事了。
不对呀,他怎么就走过去了呀!
“看到可怜巴巴的高中生,那家伙绝对会停下来的。”——甚尔明明是这么说的呀!
究竟是身为诱饵的自己不够诱人,还是甚尔的计划本就漏洞百出,答案早就不重要了。如果没办法让他停下的话,接下去的工作根本没办法继续,她的价值也会荡然无存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五条怜想咬指甲,可手臂已经僵得抬不起来了。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她只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难道要追上目标,主动向他求助吗?算是合理的展开,但未免太刻意了,毕竟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值得求助的靠谱家伙。
那么,重振旗鼓,下次再来?绝对不行。亟待求助的女子高中生又不是什么游戏npc,不会固定在每个下雨天的午后刷新出来的。
呃呃呃,总不能灰溜溜地跑回甚尔身边求助吧?要是真这么做了,绝对会挨骂的!
摇摆不定之际,发油的味道再度变得浓郁。皮鞋在视线一角停住,透明的伞挡住了大半雨水,低声的话语嚅嗫着从伞下传来。
“那个……你没事吧?”
鱼儿咬钩了。
第16章 工作进展相当顺利
阴冷刺骨的风没有减弱,雨势也依旧猛烈。从枝头滚落的一颗巨大水珠砸向地面,碎裂的水花溅到了五条怜的腿上,好冷,所以她才颤抖得更厉害了。
绝不是因为窃喜,也没有在害怕,更加不是紧张作祟。她只是太冷了,嗯,就是这样!
暂且先把多余的情绪的借口推到一边去。现在可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
五条怜慢吞吞地点着头,分外刻意地抿了抿唇,装作一副可怜模样,小声说:“没关系的……谢谢您,我没事。”
可不能一上来就表明自己有多可怜——甚尔是这么教她的。
虽然不知道其中蕴藏着什么道理,五条怜还是决定完美贯彻他的战术。
凭着余光,能瞥见到目标对象蹙了蹙眉,好像很心疼她,手中的伞也朝她靠近了一点。
“真的没事吗?”他*又问了一遍。
差不多是时候了。
五条怜眯起眼,努力想要挤出一点眼泪,可惜没能成功。她甚至都开始在脑海里回想着人生十三年来的悲惨经历了,结果还是哭不出来。
……算了!
“呜……”
她替自己手动添加上了啜泣的音效,微微耸动肩膀,把演技拙劣的表情藏在额前垂落的碎发之下。
“我和家里人吵架了,再也回不了家了……”此处也要加上哽咽声,五条怜差点没能喘上气,“可是、可我没有带钱包,手机也没电了……”
她适时的在这时候掏出“没电”的手机。
“您……您能帮帮我吗?我想去朋友家里,可我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
“这样啊——”
目标对象似乎有些为难,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把糊满发油的发丝扒拉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想了想,他说:“你的朋友住在哪儿?我带你去吧。或者,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别担心,我说的是个慈善组织,那里会接收离家出走的孩子。可以吗?”
他说出的话,果然和甚尔预测的一样呢。所以她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
“不用了,我不能太麻烦您。”她摇摇头,“请您带我去朋友家吧,她就住在锦糸町车站附近。”
“好,我们走吧。”
雨水砸在撑起的透明伞面上,啪嗒啪嗒,恼人的声响。
伞下的空间完全开放,却也无限封闭,社交距离的概念被无尽压缩。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在这把伞下却要像相熟的好友那样亲近,五条怜不得不缩着肩膀,每一步都走得好别扭。对方会觉得别扭吗?她猜不出来。
只能看到他始终绷着脸,鼻翼小幅度地翕动着,像是动物在大口大口呼吸。
说到底,人类也只是动物而已。她想。
直走,在第二个路口拐弯,而后再接着直行几百米,就是车站了,来时她就是走的这条路线。但在第一个路口,男人停住了脚步。
“我们从这儿走吧。”他指着一条窄窄的小路,“这是条近道,而且不容易淋到雨——有雨棚的。”
这句话,也是意料之中。
五条怜知道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所以她不会拒绝,点点头,与他步入小路之中。
此处是建筑物的夹缝,充盈着不太好闻的潮湿气味,地上积了一汪一汪的水洼,被外墙间落入的雨水撞出涟漪。
临近傍晚,还未到街灯亮起的时间,四下黑黢黢的,但能看到眼前并无一块雨棚。五条怜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一股奇怪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区区片刻之后,他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僵硬的,带着莫名的寒意。
“伞太小了,对吧?”男人讪笑着说。
“……是啊。”
五条怜只觉得后背发毛,
到了这一刻,社交距离彻底不存在了,他似乎也在试着压缩他所处的空间,脚步有意无意地向她偏移。才走了几步而已,她几乎要被挤压得贴在墙上。风吹起了红色领巾,缝在内侧的名字露在风中,落进他的眼底。
“你叫柚子?”他挤出微笑,开始打量起她,“是个和你很配的名字呢。”
“……是吗?”
“嗯。你的头发和柚子瓤一样,都是白色的,不是吗?”
“哈哈,是呢。”
说的很有道理,但她不叫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