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了这么多血,他竟一个字也没说。
  到底还是有些愧疚,宁祈掉了身子,踟蹰着开口:“那个,你的伤……要不你也先来水榭坐着,等太医过来……”
  宋怀砚面色如常,淡声打断道:“不必。宋某的命,倒不至浅薄至此。”
  他竟也不领情。
  宁祈便也不强求,轻声道谢,便迈步朝松云水榭走去了。
  月色如水,星罗纵横。
  宋怀砚望着她逐渐远去。浅樱色的身影步伐轻盈,一步一步,直到她迈入水榭,他方收回了视线。
  他思忖着宁祈的那番话。
  她这是……在关心他么?
  与此同时,一丝愠怒再次在他心底升腾——方才闹出那般乌龙,他竟再次将除去她的计划,尽数抛之脑后了。
  伴随着那丝愠怒,他心底又生出一股莫名的躁意。可是今日的烦躁,却偏偏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除去宁祈。
  因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晚风裹挟着一阵凉意抚来,轻拂过他的肌肤,令他不由得想起宁祈紧贴着他时,分明是那般微凉的触感,却能激起一阵令人不安的烫意。
  他的锁骨间,仍残留着独属于女子的口脂痕迹。
  他微敛眉尖,取出墨色丝帕,将其按在口脂印上细细地擦拭。
  可是淡红的痕迹并没有就此消弭,反而随着擦拭的动作逐渐扩大,在肌肤上一点点晕染开来。
  宋怀砚叹息一声,心底的躁意愈发深了。
  第21章 画像
  同大家打完麻将散去,已是接近戌时。
  宁祈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宫,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低声喃喃:“今天真是倒霉催,惹上这么多事,可累死我了……”
  环玉传声出言:“累是累了点,但也有不小的收获嘛。”
  尾调上扬,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
  宁祈有些不明所以,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了些:“啊?你说的不会是宋怀砚吧?”
  “对呀!”环玉语气激动,“今天你俩三番五次地肌肤相贴,他都没有抗拒,教我也看得面红耳赤的……”
  宁祈:“……”
  她琢磨着环玉的话,不以为然:“没有抗拒?我都把他的伤口按在地上摩擦了,他没弄死我就不错了,你还在这里瞎激动……”
  顿了顿,她忽而想到什么,“对了,小玉,宋怀砚现在好感度是多少啊?”
  环玉支支吾吾,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诶呀……你也别灰心嘛,虽然好感度还不高,但可以慢慢来嘛……”
  “到底是多少啊。”宁祈有些不耐,直截了当地问。
  环玉心虚地回答:“负……百分之十……”
  “这么高?!”宁祈神色大惊,“之前不是负百分之九十七吗?!”
  环玉:?
  居然还嫌高?!
  便见宁祈猛地捶了下枕头:“不行,可不能这么下去了,我得让他多讨厌我点才行!”
  环玉:???
  好家伙,它今天就不该多嘴!
  *
  同环玉聊了一遭,宁祈愈发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同宋怀砚交集过多的缘故,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与他有关的噩梦。
  只是这次,梦中并没有她。
  梦中场景虚幻缥缈,但宁祈记得,这应该是个秋夜。雨声嘲哳,浓密的雨丝勾搅着泼墨般的天幕,连绵无尽,把画面晕染得朦胧苍茫。
  冷宫内,衣着单薄的少年躲在角落,手背青筋凸起,死死攥住一幅发黄破旧的画像。
  “砰!”的一声,木门被来人一脚踹开,一众侍卫举起火把,火光照彻长夜。
  “宋怀砚私藏婉妃画像,天子有令,立即烧之,违者重罚!”
  雷声轰然。
  宋怀砚的肩头,剧烈地颤抖起来。
  侍卫把守各个出口,他逃无可逃,在角落蜷缩着的瘦弱身形很快便被发现。
  可纵使被侍卫重重包围,他却仍佝偻着身躯,将母妃的画像完好地护在怀中。
  雨水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紧紧锁住人的感知。
  宋成思缓步迈至少年身前,傲然地睥睨着他,厉声怒喝:“天子有令,还不动手!”
  “不……你们不能这样!”
  宋怀砚拼劲全力挣扎,连手上、膝盖上都磕出了血痕,却奈何寡不敌众。
  他被侍卫掣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像被夺出,呈到了宋成思的手中。
  宋成思俯身,捏紧他的下颌,冷笑:“我的好弟弟,抗旨……可是死罪。”
  他将少年重重地甩开,而后当着少年的面——
  一点一点,将画像撕了个粉碎。
  “不!!!”宋怀砚双目通红,犹如牢中困兽,恨意升腾而起,掩去了仅剩的一丝理智。
  他眼睁睁看着母妃的画像面目全非,又被弃于火中,被烧成一片灰烬。
  连这唯一的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宋成思……你怎么敢!”
  他仿佛骤然发狂,使出浑身解数,竟挣脱了侍卫,手中寒气四射的利刃直直刺向宋成思!
  宋成思慌忙侧身,堪堪躲开这致命的一击。侍卫如潮水般涌上,夺去少年的匕首,再次将他死死押在地上。
  宋成思明显动了怒,拿起了那把利刃,俯身凑到宋怀砚的耳边。
  “宋怀砚,我看你是活腻了。”
  “刺啦——”一声,是利刃划破衣料,刺穿皮肉的声响。
  他竟把匕首,狠狠地刺在了宋怀砚的肩头!
  浑浊的雨水流了少年满身,又混杂着浓稠的鲜血,徐徐蜿蜒而下。
  嘀嗒,嘀嗒。
  这一刺当是极痛的。少年轻唔一声,额间渗出冷汗,可当他抬头看向宋成思时,面色却不见丝毫痛苦。
  他紧攥双拳,用仅能让二人听到的声音说:“宋成思,这辈子……我要你不得好死。”
  嗓音喑哑,淬了几分诡谲,如同邪魔的恶毒诅咒。
  鲜血不断渗出,流了他遍身,让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
  宁祈再次从梦中惊醒,猛地直腰坐在床榻上,发丝凌乱地贴着额头。她红唇翕张,不住地喘着气。
  待缓和须臾,她轻挑起幔帐,却见殿内一片死寂,轻薄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是唯一的照明。
  竟还是深夜。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宁祈却早已没了睡意。这般岑寂的夜色,总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那身玄衣。
  瞧着她失神的样子,环玉传声问:“怎么了?”
  宁祈回过神来。想到方才的梦境,她思忖须臾,试探着问:“环玉,我问你一件事。”
  “宋怀砚和宋成思……可曾因为婉妃的画像,起过争执?”
  “婉妃的画像?”环玉不知她为何问及此,犹疑着如实回答,“这倒没有过呀。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祈抿了抿唇,并未开口。
  想到方才的梦境,她愈发觉得不对劲。如果说,她第一次做同宋怀砚有关的噩梦,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他了,那这次的噩梦就无从解释。
  梦中并没有她的身影。更何况,她从未见过宋怀砚的母妃,如何会清晰地梦见婉妃的画像?
  梦中种种,总像是这皇宫之中,真实发生的故事。
  可偏偏,这些都还不曾发生过。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将方才的噩梦,连同自己第一次做的噩梦,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环玉。
  末了,她补充了一句:“这些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回,换环玉沉默了。
  宁祈疑惑,又叫了它一声:“小玉?”
  “啊……”环玉仿佛回过神来,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啊,确实是挺古怪的。说不定……是预知梦?”
  支支吾吾的,似乎没什么底气。
  “预知梦?”
  宁祈挠挠头,总觉得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解释。
  便也只好应了一声,喃喃道:“嗯……大概是吧。”
  *
  盛典接连持续半旬。余下的十来日,宁祈便同几位皇子公主们夜夜牌局不歇,玩的好不痛快。
  只是宫中的麻将虽做工精细,却也只是用竹片所雕刻,比起现代沉甸甸的麻将块,总还是缺些质感。
  没有清脆悦耳的麻将音,哪里还有手感嘛!
  于是乎,宁祈特地亲自去了内务府一趟,仔细描述形状,让他们赶制一副麻将块。
  算算时间,今日也该制成了。
  内务府原要派人送来宁祈殿中。可盛典将过,再有两日便要上学,宁祈总有些迫不及待,午饭随意扒拉了几口,便赶去了内务府。
  她让惜韵在门外候着,自己只身踏入屋内。
  总管瞥见宁祈前来,赶忙上前迎接,满脸堆着笑:“哟,郡主怎么亲自来了。这麻将块堪堪赶制成,奴才正要教人亲自送您府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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