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陆青予着急地问:“那同志您能不能帮帮忙,我愿意多给钱,我真的很需要这些铜丝。”
“你愿意多给钱?给多少?”短发姑娘笑眯眯地靠在门边,抄着手看着窘迫的陆青予。
陆青予翻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是零零散散的元角分,是她卖镜子盒剩的钱:“我只有十六块四毛多,您看够吗?”
一把上好的菜刀才两块钱,短发姑娘反而犹豫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先说来听听。”
陆青予叹了口气,简单把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参加比赛的事介绍了一下。
然后说:“现在我需要做三寸直径的铜盘,上面的花纹线条就不能太粗了,要不显得不精致,很容易就被淘汰了。”
短发姑娘重新接过陆青予手里的铜丝,仔细看着。
“同志,我不能被淘汰,我不仅代表我自己,还代表了被挡在高级技术门外的所有女性。”
陆青予拉着她的衣角,声音哽咽。“所以我不能输。请你帮帮我!”
短发姑娘抬头望着她,面前这个姑娘看起来比自己小,还穿着大人的旧衣服。但说的话,做的事很有魄力。她突然就笑了,很开心。
“天和珐琅工坊招工比赛的报纸我看了,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行,这个忙我帮了!”
短发姑娘拍着陆青予的肩膀。“也别找我爹了,我也能做。这东西不好弄,需要精细和耐心,我弄成了你看着给点儿手工费就行。”
“这多不好意思!”陆青予没想到如此顺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女人,我肯定支持你。我们打铁匠最爽快了。”短发姑娘给陆青予搬了个板凳。
“同志,你坐。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拉丝模具。这玩儿可不是凭纯敲打就能做出来的。”
陆青予乖乖坐在板凳上,望着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您好,我叫陆青予,请问同志怎么称呼?”
“我一个打铁的,也别同志同志的,我叫殷丽。我看你比我小,就叫我丽姐吧,我就叫你小青。”
“哎!好的丽姐!”陆青予喜欢爽快的人,马上改口。
殷丽稀里哗啦找出一个拉丝模具,上面有很多的孔洞,标着不同的尺寸。
她试着把现有的铜丝插进空洞,发现不行。
于是说:“你把铜材料给我,这些丝不能直接上模具。我要先把它们重新熔化锻造成铜块,再反复敲打增加韧性,才能拉成丝。
不过我这磨具还达不到你的要求,也不是扁平的,可能需要时间调整一下。或者我再去找个别的模具。你大概多久要?”
“我正式比赛是三周以后,我希望下周能拿到试做。要不比赛现场如果提供的材料比我现在的精细,我没办法现场学习。”陆青予可怜巴巴地看着殷丽。
殷丽看不得她这副可怜小狗的样子,大手一挥:“行,下周就下周。如果提前做好了,我怎么联系你?”
“我家住在西城招待所旁边的桂花巷19号。不远,我今天走路到您这里大概二十多分钟。”陆青予找了一张纸记下了自己的地址,交给殷丽。
正在这时,铁匠铺门口跨进一个健壮黝黑、胡茬满脸,身前穿着脏兮兮围裙的中年男人,声音洪亮:“闺女,你又背着我接活儿,赶快给我退了!”
第8章 听我说,谢谢你
殷丽眼皮都没抬:“老爹,声音小点儿,别吓着我的客人。”
殷铁匠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声音说:“闺女,打铁不是女孩子干的活儿。你就坐在店里卖卖做好的刀具就可以了。咱们女孩子,不玩儿铁,好吗?”
“去去去,别打扰我研究这铜拉丝怎么做。我还没弄过呢!”殷丽把后脑勺对着他爹。“人可是专门找我做的,没找你。”
殷铁匠只能转过来板着脸对着陆青予吼着:“小丫头,我们家不做你生意。你把你东西带走,回去吧。”
“殷师傅,丽姐已经答应我了。您就算是她爹,也不能代替她做决定。”陆青予算是看明白了,这也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子。“是吧,丽姐!”
“对!我的事,不需要你做决定。”
“怎么会不要老爹决定呢?我家就你一个女娃,爹肯定是要帮你操心的啊!你看看别人家,都是家里男人拿主意,哪有姑娘自己做决定的呢?爸爸都是为你好啊!”
殷铁匠苦口婆心地劝,殷丽铁青着脸:
“现在是80年代了,不是旧社会。姑娘怎么了,姑娘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做工作。你看小青姑娘,她就是准备做了铜丝去参加珐琅工坊招工考核的。她都能做的事,我比她大,打铁的事又很熟,为什么不能做。”
“什么?小姑娘要去参加招工考核?”殷铁匠笑起来。
“这珐琅工坊我知道,上百年的老工坊了。就算改制了,他们也从来不招女工,都是学徒制的,对外招工更是没听过。小姑娘凑凑热闹就可以了,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我不会输的!”陆青予抬高了下巴。“我的绘画、掐丝手艺都不比男工差。只要把新铜丝做出来,我肯定能赢。”
“对!小青肯定能行!我们女人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殷丽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开始干活。
还大吼亲爹:“走开走开,挡着我的道了!”
殷铁匠劝不住,没有办法,摔门到里屋去找老婆嘤嘤嘤了。
铺子外的邻居凑过来看了看热闹,嘻嘻哈哈地走了,嘴巴里念叨着:“小姑娘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青予回头看了看他们,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偏见,深入人心。
再看殷丽,她健壮、英气,带着烈火淬过的铁的味道。
“谢谢丽姐!您真棒!”陆青予对着她的背影说。
殷丽听不清她说的话,笑着给她招手:“回去等我好消息。”
陆青予背上书包,开心地回家了。路过冰棍摊的时候,给红红带了一根冰棍。
下午,两个姑娘都在家学习。
时间不多了,陆青予用剩下的铜丝反复地盘曲、粘贴再拆掉重来,力求熟练和准确。
铜丝柔韧也锋利,反复折弯后终于断了,划破了她的手指。
陆青予把断掉的铜丝敲打在一起,再拉伸开来,继续制作。重复多次后,她的手指已经伤痕累累。
没有创可贴,没有消毒喷雾,只能让血液自然凝固*,让伤口自然风干,然后再继续。
等到苏远宸第二次送资料来的时候,陆青予把五根手指张开正在扇风,力求速干。顺便用手指间的冷风,降低痛感。
他不自觉地凑过来看了看说:“你这手怎么回事?受伤了怎么不处理一下?”
“正在处理呢!”陆青予望着自己瘦弱的手指头吹气。
“就这样用风吹?不用布包扎一下?”苏远宸觉得真是长见识,伤口还能这样处理。
“对啊!就这样还安全点儿。家里的布没消过毒,接触伤口反而容易感染。我这都是小伤,不深,就看着吓人。你瞧,血小板已经起作用凝固了。喏!”
陆青予把手伸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苏远宸低眉看到了一只小手,指节突出,几乎没长什么肉。手指上是深深浅浅的竖条伤口,手掌心和虎口是黄色的茧子。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虽然也骨节分明,但仍然白嫩,一点伤都没有。只有中指关节处有一个淡淡的钢笔磨出的茧子。
陆青予见他伸出自己的手看,还准备握住自己的手仔细看。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把手抽了回来。
“看够了吧,没事了。小苏同志今天是来给我送资料的吗?快拿出来我看看。”
苏远宸愣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打开书包拿出三个本子:“这是这次的笔记、绘图和照片。他们这次对我看得紧,我可是顶着他们的压力弄的材料。你可要好好看,更要请我吃点好的。”
说完,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肥瘦相间的肉说:“这是最好的五花肉,周大婶手艺不错,让她今天做个樱桃肉我尝尝。”
陆青予接过来一看,至少一斤。肥肉瘦肉一层夹着一层,层层叠叠起码五层,一看就好吃。
她立刻满面春风地答应了:“这么热的天气,不要做樱桃肉了。我给你做个新鲜的,凉拌白肉。清新爽口,保证好吃。”
“哟!这位女同志了不得,还会做饭呢!”苏远宸恢复了臭臭的态度。
陆青予骄傲地轻点下巴:“呵呵!别小看我,你们男人会的我会,我会的你们肯定不会。”
“是吗?我们会的你都会,说说看,你还会什么?”苏远宸有些好奇。
陆青予想了想,她应该说什么呢?是说开车游泳玩手机,还是打字写报告读大学用电脑,又或者是换灯泡扛矿泉水自己装修小屋?
每一个说出来都惊世骇俗,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