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同人>[红楼] 不二臣> 第140章

第140章

  这每一句听来都是挂念,都是担心,可每一句也都在最凄惨的地方割黛玉的心。
  贾母喝罢汤药,便有些昏沉着要睡去。她仰起脸,显露出方才隐没在阴影里的岁月刻痕。方才的话好像做不得数,又好像在这清醒混沌的交界处,她才露出本心。
  “玉儿,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叫丫头给你偎个手炉暖暖去,不可贪凉减衣......”
  旋即那身子猛地一抖,黛玉连忙扶着她,贾母便也将手更紧地缠在黛玉腕子处。
  这时贾母抖落瞌睡,想起方才的话题。叹一口气,又说起若是黛玉过来是多么热闹,她一人又多么冷清——
  噔噔噔——噔噔噔——
  这小楼好像被雪雁跺得跳起舞,舞步也将黛玉的回忆踏皱。
  她扭过脸,正对上雪雁欢喜的样子,那双眼弯得连眼白都不见了。
  “姑娘,成了!”她喜得藏不住声音
  “柳公子先使人快马来回,说封大人早已经把那边的乡绅长老联系好,说他们原本筹备要给公子送个惊喜,这会是跟咱们和一处去了!”她说着说着,直接蹦跳到黛玉跟前。
  “姑娘,柳公子明日就携宝进京!”
  第134章
  万民伞有始无终
  北阆东市集的街上有一栋高楼,不记得是哪一朝建造,但到今天都是北阆城最辉煌的建筑。
  这楼好像从一开始就应当是存在于北地——放在京城显得灰扑扑,放在雪地里,却是青墙赤瓦,好看得不行。
  高楼也有院墙,但很矮,越过五彩斑斓的琉璃瓦望进院子,便是扫除得干干净净的场院。墙根下摆着一溜烟的花——在北阆活不下,被冰封作艳尸,仍摆在那里,默默告诉北阆的孩子在北地外还有什么样的景物。
  但北地很大,大到令人生不出更多对外面的向往。
  有老人说,高楼的旁边原本有一个大的深坑,每年夏天都坑害死些人畜,也每年冬天都被雪填住、冻住。高楼的主人原本在坑里扎了些木条填充,但没挨过一个长冬就裂开,依旧每年夏天坑害死几个人畜。
  但因为北地的冬天太长,夏天太短,深坑的威力有限,且北阆的官员轻易不上这边来,便也没人再说修缮。
  只偶尔有受害的人家扔些木石进去,过一个冬天再裂开。
  后来方清辉来了。
  深坑也不见了。
  虽然他也不常走这边。
  那时候还有人会叫他的名字,几十年后,世间留给他的称呼便只有方将军。
  北阆的方将军。
  北阆真大啊——天、山、冰湖、看不尽的羊群、听不厌的马鸣......一切都那么辽远......
  啪嚓——
  方清辉睁开眼睛,一只带着白条纹的黑蜘蛛正在结网,在牢狱的一角圈起一个光圈。被人不小心带倒的瓦罐挺着肚子滚过来,撞破了蜘蛛的网,那白纹在方清辉的眼前一闪就不见。
  又有一张白胖的脸闪在方清辉眼前。
  “将军,恭喜——”
  一句恭喜,监牢换作的皇城,逼仄换作另一种逼仄。方清辉沐浴更衣面见圣上,鼻尖还围绕着牢狱里的潮湿水汽。
  “皇恩浩荡,您可是走了大运。”引路的公公有心与方将军卖个好,可这北地来的将军吹了几十年冷风,脸色坠着一片白霜,把情绪都冻在脸上的沟壑里。他看不出方将军在想些什么,却也不能在这会收起堆叠的笑容。
  意料之外的,方将军没有沉默很久。
  “皇恩浩荡,只是我是打了败仗的罪臣,不知是什么样的大运叫我碰上。”
  他在腰间摩挲一下,两指磨捻,暗示了个十成十。引路公公看出一会有得油水拿,登时眼睛一亮,又因这事都传开了,便也不遮遮掩掩。
  “您可知治水的沈大人?”
  方清辉也看过邸报,知道林言治水的功绩。他在牢里就听说那小子也受了番牵累,却没想到这会得救也是因为他......
  “知道,年少有为,实在是朝廷的福气。”方清辉听着那引路公公笑,又听他说些将星之类的恭维话,并不阻止,直到那公公自己尽兴。
  “等将军出宫,只怕能听得更尽兴——奴才在这儿卖卖丑,得个优先与将军说的福气。”引路公公笑眯眯,脸上的福气聚在一起。
  “贵人圣明,治下自是清官廉臣如云。从前报上的万民伞不少,可这一船来的却是稀罕事。”引路公公自己也有些感慨,感觉竟像话本子里的桥段。
  他絮絮说着,方清辉一直没有回声。他隐约猜到自己之后的境况,那公公的声音激不起他的什么情绪,眼里心里都是白茫茫的颜色——太上皇陛下又是怎样的主意?这样是陛下的意思么?
  海晏河清,山河永固,这是他几十年来的坚守,到头来也被自己割舍,成了话本子里的一段文书。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没什么话说——
  但从那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颜面回到那天高地厚的北境。
  话本子里的戏码不能全部作数,若是皇上没被催动,万民伞雨点子一样滴下来也是没有用处。
  黛玉在听说林言由宫中转到牢狱就在准备,她自己出不去京城,幸好柳湘莲来去惯了,也一直在为林言的处境担忧。
  他从淮安王府的态度也知道不会为林言多筹谋什么,反而是林府里频频暗中请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南地。
  林言当初去治水,在河
  堤上守了那样久。一把尚方宝剑逼着新堤坝建成——如今的灾殃未尝不是因此而起,但当时若是拖延,不知有多少百姓的姓名要被堤坝后面的怪物吞进肚中。
  那之后林言被急命去其他地段辅助,万民伞没有当即治得,索性便几个堤坝下的州县合计,要一起送个大花头。
  可紧接着又是一番忙乱,这些万民伞就暂被当地按下不动,不敢贸然送出,免得惹出什么风声。
  可是各地有各地的豪客,也有秉持正心的官员。
  柳湘莲离去时见到一位姓封的大人,在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是他极力促成。
  这却与黛玉的祈愿不谋而合。
  驻守北地几十年的将军一朝战败便前情不顾,治水得当的大人又出了罪名投入牢中。
  做戏做足,皇上要林言吃些苦头,自然不会让他显得无辜。又吃准林言入仕时短,没有牢固的根基可用。
  但坏也坏在林言入仕时短,那些证据骗骗局外人还好,一旦涉事便知疑点颇多。
  只是涉事便有立场,反而更不好轻易开口为林言分辨了。
  皇上要北阆的兵权,又挑不出他属下得用的将领。即便这会强令秦将军顶上也为时已晚,更遑论南疆又有异动。秦将军自然要到他更熟悉的战场,哪里能够浪费在北地?
  至于太上皇,更是要稳坐钓鱼台,坐看皇上自己乖乖把吃进去的好处吐出。
  两个人都惦记自己在日后史书上的名声,偏偏这会声势浩大的把两个人都架在当中。
  太上皇在宫里仍是笑,但傅行清熟悉这位,知道他完全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
  但说恼怒也不像,这位自视甚高的帝王已经决心要另扯一番忘年君臣的佳话,倒也不在意林言把自己的心思掺杂在其中。
  只是在林言身后,继续为他操持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太上皇真的好奇了。
  前番说过,古今万民伞不知凡几,哪里每一把都这样能够左右顶上人的主意?
  万民伞还没到手,便有人知奏报已达天听。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惦记拿这件事逼着松口——还持着不怠慢功臣的名声。
  外面已然把这事如功德般传颂,朝廷难道能说其人是个贼偷?
  方清辉是因此被更推一把出了泥坑,皇上推脱不得‘戴功立罪’的请愿,更不能在此时派出林言‘贪赃’的铁证。
  看去是太上皇沾光,可细说来他在这件事没卖着林言几分好,说不准还叫这人记下三分仇。原本打算叫林言吃点别处苦头,再施以援手,明晰谁才是对他真正有好处的君主。
  可原定好的计策里意外扎堆——北阆战败没想到,这万民伞更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当口。
  罢罢罢,年轻人胆子大,他这个老顽固既然站在山顶上看笑话,就怨不得有谁朝他扔泥巴。
  雪中送炭已经赶不上,再叫那第三人额外使计倒逼帝王,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到时候栓不得年轻的臣子,还真切落下见死不救的名声。
  傅行清听见太上皇笑,头垂得更低,心却在五脏间来回不安地窜动。
  ——这个意思,是要把沈言放出来?
  可原本打算用诬告臣子的事把皇上那边的人扯下来,难道要在这个即将出征的时机动手?
  老臣肩膀上的些微颤动并不隐蔽,太上皇在林言的事情上失策很多次,在这会找回自信,觉得自己依旧把臣子的心思捏在手中。
  “何必我们出手,给林言些机会,难道他就会放过害他的元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