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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然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和缓下来。
  “可你不是朕的儿子,你是朕的臣子——既有才能,又父母族人无依,更兼一副柔软心肠。只可惜生得太晚,与朕做不成一世君臣。”仿佛呓语似的,太上皇的声音降得更低:“但朕的孙辈可以,四皇子聪慧,是朕最看好的一个。”
  林言没有说话,他知道太上皇下定了哪一种决心。
  他的政治愿望将在孙辈身上再一次续命。
  而林言就是太上皇择选好的匠人。
  有一封早已写好的圣旨落在林言身前,系紧的绸带仿佛扣住某些人的命门。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又或者没什么请托想求朕?”
  林言思索一下,只道:“在北阆城,您已经给过答案。”
  当年抗旨也要守住北阆的皇子,在今时反用那北地做了筹码。
  人心会变,即便这时答应,将来之事又如何应承?
  太上皇一怔,哈哈大笑,地动山摇。
  “好啊,好啊。林爱卿回答甚合心意,既然如此,朕再告诉你一件事。”
  “为君者,大多不会喜欢比自己更聪明的臣子。那般仁君是少数,可惜无论是朕还是旁人,都不在其列。”
  林言抬头,一只砚台抛来,墨黑染了朝服,皇帝的面孔和声音具隐没在光中。
  “走吧,到时候带着你新婚夫人一起。朕相信以你的能力,知道应该在何时动用这道圣旨。”
  林言的心沉沉地坠下去,他不需要看那明黄也知里面的文字——请杀,圈禁,无论是哪一个,都会确保将来登基的一定是太上皇属意的人选。
  这封旨意如今到了林言这里,待到将来还会奉与新君。
  新君会遵从遗命,而林言会彻底与过去割席。
  不,不是林言,是沈言。
  皇帝便是皇帝,再如何赏识他,先搬出来的身份也还是皇帝。
  世子臣子都不要紧,太上皇是铁了心要林言去补他的缺漏,成就一对仁君贤臣。是了,将来的新君得一肱骨,而林言在此之后便要做那忠臣纯臣孤臣。
  要见林言的不只有太上皇,御书房透亮通明,皇上的面容却比太上皇还要昏黑。他兴致缺缺地在林言身上扫一眼,落在那显眼的墨渍上,却显得精神几分。
  “你自小长在苏州,这会去南地,想来也叫你满意。”他开门见山,声音从气管里钻出来,在半路上漏气。
  “沈爱卿,父皇他并不似你想的那般心狠。”皇帝喃喃说着,自个却笑起来:“但对于儿子,他却实在是个狠心的父亲。”
  “朕不如父皇,才智平平,身子也不行,但朕的皇子却年幼,需要老师教育。”
  “他总不舍得能臣落了鸟尽弓藏的下场……”皇帝做梦似的说出这句话。
  “那宫殿里,父皇与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皇兄都不是他属意的储君?他看不上我们,便要从孙子养起——你是他属意的贤臣,他是要他的贤臣培养出明君,所以才把我这半死的人拖上台前,不在乎是不是折损我寿命!!”
  早知如此,不如一辈子做那碰不得权
  柄的闲王......总不至于今日,要靠着一口不甘吊着两个人的命。
  “沈言。”他长长叹一口气:“你读过许多书,当知道自古做了帝师的臣子,大多都难得善终。”
  “你能走多远?朕会看着你——”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又掺杂上恶意:“你那可怜的好心,总有一天会把你拖到更深的泥淖里。”
  林言徐徐叩拜,并不应答。他心中确实曾因那谶语瑟缩一刹,可在更早的时候,便有人在他耳边许过同舟共济。
  他实在算不得贤臣,如今甚至论不到忠心。他的满腔心血都用在另外一人身上,如今所为,反倒应当是那人多年心思映衬。
  他之所爱以柔目对四季,他便也追在她身后,做了这世间的不二臣。
  得要这世间好些,再好些——要春来燕闹,要秋云飘摇,要家家户户存硕果,要建书上的桃花源......
  林言这样想着,抬起头,仿佛全不在意那仿佛是诅咒一般的话,甚至唇角也带出笑。
  “陛下,万望您保重龙体。您若无旁的吩咐,微臣便退下了。”
  他很和缓地笑着
  “臣还想早些回家。”
  第137章
  礼仪成来日方长
  成亲的日子是早就测算的,林言起先不大肯——计较放在八月日头太热,又说到了九月秋老虎生威。眼见着是不满自己降生的不是时候,不前不后,倒是把寒热都领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原因,他眉心钻出个火疙瘩,叫同僚取笑‘何故将有喜事又做了童子去?’。
  可林言顾不得这许多调侃,他现只要一听到‘喜事’二字就觉得有股气从心口迸发,整个人站得愈发笔直。
  只是他又好像害了什么心病似的,担心眉心的疙瘩消不下去,到了好时候拿不出个好看的面皮。又忧虑这一段筹备日子里生什么波折,每日都要把礼单核对一遍才好睡下。
  王爷只道:儿大不中留。
  前半生做林家的儿子,后半生做林府的女婿。所谓女婿如半子,看他长子那个殷勤热切的样子,只怕比亲养的儿子还多半个。
  这倒不像王府娶媳,而是沈言入赘到林家去。
  如今事后想想,这长子固然没有因为世子之位起什么嫌隙,但之后想也不会如别家一般做那亲密无间的孝子慈亲。淮安王长叹一口气,只能反复安慰自己有得有失,世间哪里来的十足好事?
  手边的茶许久未动,淮安王眼光一扫,自有伶俐的侍人过来更迭茶水。不过那侍人使错了力气,一口未动的冷茶顶着杯盖窜出来些,沿途顺着一排手指淋下,又使地上花纹的颜色更深。
  那样的暗沉只是晃一下,女孩嘻嘻笑笑着躲开,晨光在屋里划出空当,使那‘暗沉’露出‘活泼’的本相。
  这张地毯是打理库房时收拾出来的,枝枝纹纹的小缠花样子淘气,颜色也喜庆。地毯太得凝儿的心,不留心踩一脚都要吸气。
  “这样子,不如把你这一双脚垫到毯子下面去。”雪雁在一旁,原要做个严肃样子,偏生自己也绷不住,看着凝儿挤眉,自己就眯着眼笑。
  “都说是姑娘‘出嫁’,咱们这样布置着,倒像把公子娶回来似的。”
  “越说越没边,仔细人家嘀咕你。”紫鹃在雪雁腮上拧一下,留下一簇花汁红,又拿帕子给雪雁抹去。
  只是这取笑也不像是玩笑——
  成亲那日自然是到淮安王府,只是公子外任的意思已经下了,过不多久就要往南去。黛玉跟她们通过气,这外任是为了‘将来’积累能服人政绩,并不会离京许久,一有异动就要回。
  至于那‘异动’是什么?
  紫鹃抿抿嘴,正巧凝儿又说起旁的事,便借着话头把心里的一抹不安压过去。
  “我今儿回来,见斐府那边的姐姐过来,是又要送什么东西?”
  “嗯,是斐夫人那边送来嘱咐的。”雪雁说起这个又要笑:“这会好了,斐夫人这次也是操持了女儿家婚事了。”
  “你这张嘴,前番不知竟是这样的?”黛玉拿眼波在雪雁肩膀上一瞧,自己又道:“另外是说姐姐那边的子侄也过来帮衬。”
  这话倒叫屋子里另几人一静。
  若说帮衬,荣国府这外家自然当仁不让。可打从赐婚意思出来,荣国府的金凤凰就生了病,使人前去问候,回来只说人木心木,白天夜里嗯嗯嘤嘤,净说些糊涂话。
  紫鹃在荣国府更久,也更知道宝二爷性情。心知宝玉这是叫黛玉的婚事刺激狠了,那糊涂话想来也不能给外面人听。
  这样不来也好,外人眼中的体面总比不上自己的舒坦,且斐府里已经是十足的娘家做派——
  廊下鹦鹉又叫,似乎已经彻底以往那萱草、游子的诗篇,只钻水梳洗,几声啼鸣见衔来几寸时光。这样闲在廊下听来的诗篇却比从前记得熟,黛玉听见那鹦鹉嘀嘀咕咕念着‘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自己笑,凝儿也笑嘻嘻去喂那鹦鹉松子去。
  斐夫人只在自己妹妹出嫁时帮衬过母家,至今已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这会轮到黛玉,却真切是自己女儿出嫁般‘如临大敌’,每一寸有每一寸的精细,只恐人家把黛玉看轻了去。
  她从前不是好打听的性子,这会却也多与母家姑嫂问询。探听淮安王府的消息,又一遍遍确认那王妃做婆母算不算得意。
  “你这是太急,太急。”她嫂子好笑,却也愿意体谅这一份心意。
  “王妃如何不好说,但将来的林府姑爷,难道不是在你斐府里长起?眼瞧着又要外任,回来升官——受不了气。”
  斐夫人也知自己是关心则乱,听了嫂嫂打趣,自己也笑眯眼睛——斐府是林言的师门,这一回却完全没提过这个徒弟。斐自山事事想挣个先头,这一回便说林言那边自有淮安王府劳心,他这个老家伙是跟文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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