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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只是她不知道,在下方那被驯服的羊羔的胸膛里,一颗心正扑通扑通乱抖,几乎把风中残存的晚花都比下去几分喧嚣。
  淮越总是炎热些,纵使冬里也不必如在京城般裹紧冬衣。这边的花凋谢也晚,如今还满满在枝头,给这边的夫人们更多一个理由聚宴赏看。
  黛玉从前没来到过这样的南方,看着这样的一场热闹景象,心里实在高兴。更欢喜的是远去的商队已经传来些好消息,虽不多,但正好补上林言赊下的‘面子钱’——而这给了当地人更多期待——碗里的酒肉,身上的新衣,脸上笑着,手里结绳的动作更快。
  这一段日子有许多人高兴——黛玉、林言,淮越的百姓。自觉出一口恶气的张老板,再有就是竟然将林夫人请来的郑府夫人。
  新州牧上任也有四个月,竟才四个月,竟已经四个月。这一段日子恍恍惚惚的,多少官员安逸惯了又吃挂落,原本看了好几十年的坑洞疮疤这会也一个个填满。
  沈大人是个琢磨不到心意的上峰,林夫人也是一位轻易讨好不得的夫人。至少直到今天,除了邓府夫人,就只有郑府夫人把她请来。
  这自然引来一些额外的奉承,郑大人为官不显,这会却也连带着风光一些。其余人羡慕之余难免奇怪,奇怪这郑府里有什么稀奇,竟能叫林夫人应下帖子来。
  郑府的男女主人皆是笑而不语,做足的玄妙姿态。可是他们自己心里也没底——怎么林夫人这一次答应过来?
  不过也没关系,郑大人为官不显的另一样好处是不会额外使心思敛财。在这个当口,夫妻俩都有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坦然。
  而黛玉的选择也正是基于这一点。
  屋里的铜镜前胭脂盒子打开,淮越的婆子说镜子若是太明亮地照人,那人就会生病。黛玉会在这铜镜前理妆绾发,林言也会在镜前正冠合衣——只是自从那婆子说过以后,时不时的,他俩都说镜子不要太明。
  “别晃着她。”
  “别晃着他。”
  日子久了,铜镜增一分朦胧,对于理妆正冠却没有一丁点妨碍。
  “这样?”
  “沈大人描眉功夫见长。”
  “你瞧我呢?”
  “嗯......今日换得这水蓝带子倒衬得精神——下回再要这颜色裁身衣裳。”
  “若要说这个,我还等着咱们淮越的好衣裳。”
  “到时候先给淮越开商拓路去,你身为州牧,怎么先‘吃回扣’呢?”黛玉调侃一句,择选一副耳坠戴上。林言闻言只笑,伸手帮她扶起一点鬓角。
  “你这一去,也能叫许氏安心了。”
  “这中间还要看你的,只盼着不要浪费她一番苦心才好。”
  她抬起脸,对上另一副含笑的眼眸。
  两个人都笑了。
  第159章
  盼新芽话里有话
  人人都在笑。
  得体的打趣,框在格子里的笑。一句句言语都是钩子,一句落下,另一个又抬起新的话题——
  许忆湘挨不到林夫人身边,更寻不到与她秘语的时机。
  也许也不应急在这个时候,她暗暗想,也暗暗急。旁的夫人道喜新商路的成功,许忆湘一心只想着那些外乡人也赚得够多了。
  林夫人的眼睛看过来了。
  许忆湘屏住呼吸,身子下意识向前探去。
  她寻了什么借口脱身?许忆湘没太留意,但无论是什么缘由,只要她发出不愿叫人打扰的暗示,自然没有人会那样不识趣。
  那么她呢?她这时过去,会不会显得‘不识趣’呢?
  商路,柳府,丈夫的脸在眼前闪烁一下,很快又是大嫂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忆湘暗地里咬牙,对着主人家又是温和柔顺的张家二儿媳。
  淮越的院子总显得长,走廊贴着院子,又窄,走在上面好像只凭一口气吊着——到最后是死是生看个人的福气。许忆湘带着自己的那一个丫头慢慢走,她先还有些犹豫,可当看到走廊尽头那个更加放慢脚步的影子后,立刻就明白自己不是‘不识趣’之流。
  “夫人,好巧——”许忆湘紧着步子,没事人般说笑着今日的宴席。她心里怀着其他的盘算,只道不能只这州牧与夫人作壁上观,由着她们这些人在底下团团转。
  拿人手短——她用上这一个词,又觉得不大确切。
  “我瞧着你今儿没怎么说话,是不舒坦,还是没见着好花样?”
  “瞧夫人说的,在人家府上做客,哪有挑剔的道理。”许忆湘心中一喜,知道黛玉正直入正题。于是更加收敛心神,只等着黛玉把话说到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哦——那就是今日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方才说到新引进来的玩意,你家商铺也该有的,当是早见过了。”
  “见到没什么,可惜端在柜子里,由不得自己赏玩,还不如不见呢。”
  “这话确实说到心坎里。”黛玉笑了,看向许忆
  湘的眼神更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商人的直觉叫她想要后退一步,但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叫嚣着,要她一定抓住这个‘投诚’的机会。
  “......夫人若是喜欢赏花,不如下回我做东,也请夫人赏光一次?张家不敢居高,但还有些小物件可品赏......”
  “近来忙碌,恐怕扫了兴致。”黛玉见许忆湘有些失望,却话锋一转道:“不过夫人若是也爱花,我这里除了现有的,还有些额外新种子可分与夫人——长得快,看起来也烈艳。”
  前一声带来的欣喜还没落地,后一声便好似响在远方的钟,飘摇又模糊,分不清佛家魔家。
  “夫人勿怪,我手拙,从前也自己试过。那时依照淮越的土,上好的种子却也开不出花......”许忆湘喃喃念叨一句,没听到林夫人答话。
  她这会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太合时宜——
  因为淮越的坑渐渐填平,脚下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土地......
  长风刮过,并不使人瑟缩,反而远远携带来另一股新生的香气。黛玉见许忆湘怔愣,便笑着道:“起风了,咱们也先回去吧。”
  对面的人点一下头,那清风经过二人,携着新的气息,头也不回地向更远的地方飞去,转眼又是几度月落日升。
  树梢乱摇,几片不牢靠的叶子被抖落在地。转眼一根耙子把这些落叶一起沤进肥里,高高大大的男人抬眼远望,看着一上午的劳动心里十分满意。
  最开始分得的土地已经变得肥沃,一手摸下去,虽不说能攥出油花,但总也不再是一把散土。
  种子已经埋下去,来年一定有好收成。
  粗壮的汉子爱惜地摸着自己的一块土地,动作轻柔得堪比抚摸自家的幺儿。他出神地盯着那还没扎芽的厚土,又想见它们快快长大,又嘱咐它们要猫一冬,别轻易冻坏了叶芽。
  粗糙的手来回在田埂一处挪动,巴掌大的地方真切被磨做幺儿细嫩的脸蛋。
  越来越像,越来越近,怎么连他家幺儿的声音也一并响起来了?
  那汉子回身望去,正看到自家幺儿一蹦一跳着过来,他媳妇远远跟在后面——左臂挎着篮筐,右手前伸,叫那淘气的孩子跑慢些。
  “你们怎么这会过来?”汉子迎接几步过去,一手接过篮子,一手又抓住那活泼好动的顽童:“爹怎么跟你说的?你娘这几天织格子手累,你要多帮着点。”
  那孩子嘟囔着说了什么,做爹的没听清。他媳妇却抬手把篮子上的罩布揭开,很得意地道:“咱们孩子今儿去帮着插苗,还得了州牧的几个钱子儿呢!”
  “插苗?”汉子一愣,又去看小孩。孩子嘴一撇,脸一扭,身子绕到母亲身后,再也不叫父亲碰。
  可他的眼睛还盯着篮子——盯着那碗香喷喷、油滋滋的肉。
  “怎么忽然......”那汉子本想说怎么今日忽然买肉,但想着过去家里人辛苦,这会终于见着好苗头,狠狠心也没什么不得。
  他低头扒着饭,没碰那碗肉,妇人觉察到他这心思,抿着嘴笑,夹一块大的到他碗中。
  “你们娘俩刚说‘插苗’,怎么回事?”那汉子没动肉,等着油脂更多浸润到饭里头。他摸一把幺儿的脑袋,又好奇起方才没说完的事。
  “这时令,上哪插苗去?插的什么苗?”
  “药苗,就在东边。”妇人摇摇头,倒起了额外的兴致,专心跟丈夫说起今日的见闻——
  那是稍早些时候,街道通畅,空气也敞亮。可那柳家舅兄的铺子外面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单把那一处的气揉皱成团。
  掌柜几乎把牙根咬出血,见那搬出来的一箱箱原屯好了准备大发横财的药材,心里更多一阵凄凉。可对上官府中衙役的脸,他左袖打右袖,张嘴还是一连串的喜庆俏皮话。
  “都在这儿了吧。”衙役绷着脸,心里却止不住地笑。见着掌柜那像是炸粥过夜的油饼一般的脸,心里解气,由不得更推崇起州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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