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萧渊眼神往马车处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专心应敌。
  几人都个中好手,忠叔亦是沈太尉特意派给沈安安的高手,很快,歹徒在几人的合力下接连倒下。
  庆安与萧渊都受了极重的伤,狼狈不堪。
  沈安安伏在车壁上,看着脚步虚浮,发丝凌乱,破衣褴褛的萧渊,唇角勾了起来。
  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世间万事皆难入眼的矜贵神祇呢。
  正嘲讽着,突然有两个歹徒飞身朝她而来。
  沈安安面色一变,若是这一世为救萧渊丧命于此,她会死不瞑目的。
  思及此,她指着被庆安搀扶住,重伤的萧渊开骂,“你愣着干什么,姑奶奶可是来救你的,你是要看着救命恩人死在这吗?”
  “……”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萧渊看着从车帘探出头的那张娇俏小脸,明显捕捉到几分故意的成分。
  素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有些僵硬。
  李怀言愣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个歹徒攻来时才反应过来,刀在他手腕中转出了花,横加一扫,那人就倒在血泊中,脖颈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忠叔迅速朝马车奔去,解决了那两个打算劫持沈安安的歹徒。
  沈安安这才弯下了伸出的手指。
  李怀言搀扶着萧渊上了马车。庆安与忠叔则坐在了外面。
  沈安安冷着脸往一旁挪了挪,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李怀言眸光闪了闪,开口缓和气氛,“四皇子受了伤,体力不济,没能及时挡住歹徒,让沈姑娘受惊了。”
  “无碍。”沈安安收回视线,目光在萧渊身上扫过,很带了些阴阳怪气,“只要别恩将仇报,打着救命恩人名义,赖上本姑娘就成。”
  她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趁机骂几句出出气罢了。
  “……”
  李怀言尴尬笑笑,冲冷着脸的萧渊呵呵几声,
  这话以往只有萧渊对别人说的份。不曾想有一日竟会有姑娘如此奚落回敬他。
  萧渊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声音淡漠,“沈姑娘大可放心,本皇子绝不会纠缠。”
  “那就好。”沈安安给了个体面的笑。
  那些话,可是上一世萧渊每次见她都挂在嘴边的,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萧渊幽如古潭的眸子深深看了沈安安一眼,旋即昏厥了过去。
  马车从权贵云集的长安巷穿过,沈安安指节敲了敲车壁,“忠叔,停车。”
  李怀言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安安面无表情的开口,“人也救了。我还赶着回家吃饭,李公子,带着你的好兄弟下车吧。”
  “……”
  “沈府与四皇子府就隔了一个巷子,沈姑娘救人救到底,再送他们一程吧。”毕竟有求于人,李怀言努力扯出笑来。
  “我的确很想送他一程!”沈安安语气隐隐森冷。
  李怀言扶着萧渊的手臂一紧,有种沈安安恨不能撕碎了萧渊的错觉。
  “沈姑娘,我一个人,实在背不动两个昏迷不醒的重伤之人,您好人有好报……”
  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噗通一声,李怀言撩开车帘一看,庆安已经被扔了下去,许是有些过意不去,忠叔还拖着他手臂,让人靠在了围墙上。
  “……”
  “今日事,多谢沈姑娘了,来日有机会,定让萧渊报答。”
  “不必,别让我时常见着他就成。”
  “……”李怀言抿直唇线,背着萧渊下了马车,。
  沈府马车片刻不停的从他眼前奔驰而过。
  李怀言仰天长叹,“萧渊,你也有今日,被人讨厌嫌弃的时候。”
  他突然有些期待醒着的萧渊遇上那个冷血的沈安安,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姑娘,那毕竟是四皇子,您如此……是不是不太妥?”墨香拧着眉。
  沈安安伏在车壁上,长出了一口气,“没关系,他昏着呢。”
  若是醒着,她想必不一定有那胆色,有些畏惧是刻入骨髓的,有些伤痛也是不能触及的。
  仔细想来,她对萧渊此人并不了解,当日的一见钟情,或许只是见色起意,还有那点子虚荣心作祟。
  回了沈府海棠园,沈安安将整个人泡在浴桶中,足足小半个时辰。
  直到墨香来报,大公子来了,沈安安才恍惚回神,出了浴桶,更衣梳妆。
  往事已矣,错已然酿成,如今她该做的,应是吸取上一世的教训,过好此一生,才不枉上苍给她的机会与一世的锦衣玉食。
  “安安,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府,是不是姑姑为难你了?”沈长赫放下杯盏,看着走进屋的小姑娘,满脸关切。
  他一身锦袍华服,腰束玉带,宽肩窄腰,发冠高束,眉眼清隽中透着平易近人的柔和,文质彬彬,如玉温润。
  沈安安看着那挺拔的身躯,在上一世不知多少次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荡平祸事。
  “姑姑是不是教训你了。安安,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只要你不愿,大哥同父亲就一定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的人。”
  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说的,可她那时满心欢喜就只瞧的见萧渊,以及他带来的荣耀与满京都闺秀的羡慕嫉妒。
  后来,大哥总是劝说她,强扭的瓜不甜,四皇子不爱她,嫁去也是受苦。
  她心里清楚大哥说的都是实情,可她接受不了,不肯放弃,更愈发不爱听那些,以至兄妹二人时常吵闹,感情疏离。
  饶是如此,他也不曾真的不管她,甚至为了她对萧渊大打出手,被父亲罚跪祠堂。
  “大哥放心,姑姑没有为难我。”
  沈长赫却不信,“姑姑筹谋已久,费尽心思将你从江南接回来,怎么可能重拿轻放,安安,你无需瞒我。”
  沈安安笑笑,“墨香,再去煮壶茶。”
  墨香提着茶壶退了出去。
  “今日回来的晚,实则是遇上了点麻烦,四皇子在南华街遭遇刺杀,我碰巧路过,就捎带了他一程。”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沈长赫脸都吓白了。
  “我好好的。”仿似怕他不信,沈安安还起身转了个圈给他看。
  沈长赫面色不佳,“你一个闺阁女子,掺和这种事做什么,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对方毕竟四皇子,若是见死不救,皇上那边也交代不过去,连同姑姑和父亲都要被问责。”
  若非如此,萧渊在她面前死十次,她都不会心软。
  沈长赫沉着脸,“生死都是他命数。”
  这话沈安安十分赞同,上一世有李怀言,这一世有她,那狗东西确实命不该绝。
  沈安安还有别的担忧。
  “萧渊于京中遇险,哥哥身为禁军统领只怕会被问责,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沈长赫眸子发沉,“能在京中设下这么大的局,单凭匪患不太可能,背后恐还有人助力。”
  沈安安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
  “萧渊作为皇子,几乎是独得圣宠,此次荡平匪患更是大放光彩,应是让某些人红了眼。”
  兄妹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皇家争斗,一旦搅合进去就再难脱身了。
  “你好生歇着,外面的事有大哥和父亲。”沈长赫站起身,安抚的摸了摸沈安安的发顶。
  “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5章 愧疚
  沈长赫离开后,沈安安站在闺阁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看看这里,又摸摸那里。
  这是她死前最为眷恋的地方,陌生又熟悉。
  窗棂上挂着她最为喜爱的兰花风铃,随着捎进来的微风叮当作响。
  她走过去,纤纤玉指抬起抚住晃动的流苏,柔软触感从指尖穿梭而过,她唇勾了起来。
  似哭又似在笑。
  月影遍地,桦树婆娑。
  沈安安好不容易入睡,却是半宿的梦魇。
  她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双臂,额头被冷汗浸湿,身子隐隐发着抖。
  她头都快炸开了。
  各种各样的谩骂与鄙薄形成了一个圈,将她围在其中,尖锐刺耳的话语直往她耳朵里钻。
  “不,我不是疯子,我不是。”
  她只是…太爱萧渊了,才会失了理智。
  “姑娘,姑娘。”是墨香的声音。
  安安挣扎着醒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还有着恐慌。
  “姑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墨香倒了杯茶喂给安安。
  沈安安喝了下去,勉强平复了躁动的心绪,靠在软枕上发呆。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次记起,都是一种折磨。
  她痛恨当初眼盲心瞎的自己,更讨厌那个将她变成疯子的罪魁祸首。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淡的仿佛世间所有尘埃都难入眼的面容,她恨的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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