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从沈夫人院子里出来,上了游廊,朝海棠园的方向走。
墨香忍不住笑说,“姑娘,夫人如此看好林家姑娘,大公子的婚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咱们府里就要有喜事了。”
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届时老夫人会不会回来参加大公子喜宴,若是回来,姑娘就能见到老夫人了。”
闻言,沈安安偏头看了眼日渐冷寒的天儿,心中隐隐浮上担忧。
祖母身有旧疾,每到寒冬都会腿疼,偏又喜贪凉,今年冬天她不在,也不知她会不会照顾自己,陈嬷嬷能不能管得住她。
“姻缘之事,谁说的准呢。”
她呢喃了一句,穿过游廊踏入垂花拱门,想着要尽快回去给祖母写封信念叨念叨才行。
“沈,姑娘。”
一道不怎么确定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沈安安回头,就见对面的青石小路上走来一人,粗布衣洗的干净发白,看着她的表情喜形于色。
“张公子。”
她微微有些惊讶。
张业扬站定脚步,十分有礼的拱手,“沈姑娘,在下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不想真遇上了你。”
他不敢在沈府乱走,只能放慢了步子,就期许着能有幸见到她。
墨香看着他痴呆的笑,轻笑了声,“这是沈府后宅,遇上我家姑娘不是情理之中吗。”
张业扬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攥了攥袖口。
沈安安睨了丫鬟一眼,才转头看向他,“张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是来寻沈大公子的。”他脸上浮上肃然。
“如今外面流民四窜,虽对京城秩序产生了影响,到底都是为了生存,迫于无奈。”
“可这两日却有不少官差突然开始无故拿人,不拿流民的命当回事,故意伤害,不配合者甚至活活打死,草菅了不少人命,在下同同窗实在看不下去,遂商议,想要联名上奏皇上,惩治腐败,安顿流民,沈大公子主管此事,所以在下来是想递联名书的。”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他手中宣纸,眉头微微蹙了蹙。
流民一事,她曾听过一两耳朵,就连她一个后宅女子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张业扬怎么敢淌这浑水的?
还是说他当真忠正到命都不要的地步?
“张公子可知,有句话叫官官相护,你这封联名书,会得罪多少达官显贵,寒窗苦读数载才考中的功名,公子就不怕付之东流吗?”
“想过。”张业扬目光灼灼坚定,“可若是如此不公,要我等视若无睹,那这功名,又要来何用,在下深知我等寒门人低势微,可三年一次科举,不就是为朝廷注入新流,若都去趋炎附势,那科举,不就成了给那些位高权重者选走狗吗。”
“……”
沈安安突然想到一句话,君立明堂中,不沾雪与风。
可清是臣,浊亦是臣,没有强大的家族与势力,好人又哪是那么好当的。
可对上张业扬清澈果决的双眼,她又觉得自己的劝告比起他大勇无畏的牺牲,又委实有些小人。
最后只说了句,“便是清官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结合时势,分清主次。”
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不是勇敢,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的傻子。
“多谢沈姑娘好意。”
沈安安第一次见有人可以拧成这样,又觉得自己的私心在如此君子面前,那么的阴暗。
“墨香,带张公子去大哥院子。”
“是。”墨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张业扬对沈安安拱了拱手,就走了,却又在几步后顿住了脚步回头。
沈安安愣了愣,微微牵了牵唇角,张业扬脸霎时红透,脚下都有了几分踉跄。
若此次能保住性命,成功留在京城,他一定要告诉沈姑娘他的心意,就算是痴心妄想,也好过无疾而终。
回了海棠园,沈安安给沈老夫人写了封信,絮絮叨叨,洋洋洒洒了三四页。
墨香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中,边说,“老夫人就烦姑娘唠叨,若是瞧见了这长篇大论,指定会嗤之以鼻,偷骂姑娘不可。”
沈安安也笑了起来,书信往来大约要十日上下,等再收到沈老夫人回信时,天气又寒了不少,江南潮湿,比之京城肯定更加阴冷。
沈安安立在窗棂前打开,偌大的白纸上只用毛笔写了五个字,“知道了,啰嗦。”
啰嗦二字,还是加粗加大的,沈安安眉眼弯弯,染上了暖色。
“大哥回府了吗?”
“回了,这会儿子应该已经给夫人请了安回院子了。”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逐渐昏沉的天色,转身离开了窗棂,“带上一碟子酥糕,我们过去瞧瞧。”
墨香立即收拾东西跟上。
主仆二人来到沈长赫院子时,他书房灯还亮着,昏黄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折射在窗纸上,应是在忙公务。
小厮恭敬的向她行礼,直接推门让她进去。
听到声音,沈长赫从文书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垂下将那几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狼毫。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安安伸手从墨香手中接过食盒走过去,放在书案上打开,余光不经意瞥见他桌上摊开的文书,扫见了流民,寒门,几个字眼。
“娘让我来打探打探你最近忙完了没有,若是忙完了就把正事提上日程。”
沈长赫吃了口糕点,指了指一旁堆积的文书,“忙的很,哪有那闲功夫。”
沈安安目光凝视在摊开的文书上,状若无意问,“流民的事还没结束吗?”
“我听说有不少寒门学子联名上奏,要求皇上整治朝堂,安置流民。”
“嗯。”沈长赫拿帕子擦去指尖上的碎屑,斜睨了沈安安一眼,“来送吃食也不有诚意些,都冷了。”
“下次我让娘准备新出锅的给你送来。”
“还是不用了,我没成亲,我不配。”
沈安安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又将话题转回了流民上。
“你知晓鼓动学子联名上奏的起始人是谁吗?”
第34章 要定亲了
沈安安垂眸,目光定在桌案上的文书上,红唇微抿,“今年的新科进士,张业扬。”
“你怎么知道?”
沈长赫诧异的看着妹妹,眸中浸上深幽,想到二人的熟稔他不禁开始怀疑安安同那书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日他来府中找你,我们在垂花门遇上了,顺耳听他说了几句。”
沈长赫重重松了口气。
“那个书生,是个有胆量的,可惜涉世未深,太过单纯,将朝堂想的简单了。”
沈安安勾了勾唇,在书案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大哥说的倒是委婉,不如说他蠢,自不量力。”
“你们不是朋友吗?大哥说的太直白,岂不是不给你留面子。”
沈安安沉眸不语。
沈长赫看了她一眼,眸中浸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那些人连数以万计的流民都说杀就杀,又怎么会拿他们一群学子当回事,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沈安安立即问。
沈长赫抬眸注视了她片刻,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安安貌似对这个朋友很上心。”
沈安安默了默,努力压下心中异样,半开玩笑的说,“如今世道,像他那般人品贵重的傻子不好找,若是就这么死了,难免会心生惋惜。”
沈长赫放下茶盏,指尖在文书上轻点了点,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目前局势而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沈安安心中一动,目光也定在了沈长赫指尖所点的位置,那里仿似记载张业扬的籍贯。
“我也曾与爹谈论过这件事情,连四皇子都不敢轻易插手,他一个书生能改变局势?”
即便不曾明说,她也知晓此事必定关乎皇子争斗,成年皇子都有着自己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查,恐怕朝堂三分之一官员都逃不掉。
况且此事已经发生,皇子关乎着皇室颜面,一旦细查追究下去,比起让朝廷动荡,她以为皇上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衡皇子势力的可能更大一些。
沈长赫幽幽盯着文书,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开始也是如此以为的,可半个月过去了,那些学子却都还好好的,也许事情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位张公子,也未必如表现出的那么不同流俗,襟怀坦荡。”
沈安安一怔,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大哥什么意思。
“大哥是猜测,张业扬身后有人推波助澜,给一众学子撑腰,意在戳破二皇子恶行,借机瓦解他势力。”
沈长赫,“不然那些学子怕是早就因各种原因没命了,毕竟皇上没有追查的意思,那些人做起事来更会无所忌惮。”
沈安安隐隐猜到了什么,面色凝了凝,“可皇上不是不打算细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