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初看,谢奇致还以为抓错人了。但dna鉴定指出他就是贾远山、贾金河的亲生父亲,也有不少污点证人指认他就是贾子诚即贾慈。所以人肯定是没抓错的。
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恶人的人就是恶人。
见过他,谢奇致更是充分认识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正确性。看上去很善良的人却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谢奇致见到他时,他是闭着眼睛的。等他意识到审讯室有人来时,缓缓睁开眼睛后。谢奇致对他感觉又变得不同。
贾子诚的眼睛,充满悲悯。
他嘴角带着温和笑意看向谢奇致,缓缓微点一下头,当作打招呼。
不知为何,谢奇致觉得他眼睛一睁开后像极了……像极了神。
贾子诚有神相。
这个念头冷不丁冒出后,谢奇致连续默念了三句抱歉。他纵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该将神与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相提并论,因为神也是不少人的信仰,他那样想,是对这些人信仰的亵渎。
闭了闭眼,他挂上冷肃表情,问道:“贾子诚,你还不交代?”
贾子诚却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便半阖着眼,垂眸看着桌面,就似一尊石佛垂眸悲天悯人地看着芸芸众生。
众生欢喜、悲苦,生、死,都与他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他这一垂眸,让谢奇致无端冒冷汗。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但谢奇致就是觉得他可怕至极。
到这一刻,谢奇致也明白了,贾子诚不会说的,一个字都不会。
他似乎也明白了贾子诚为什么自称贾慈。
他真是假慈悲啊!
谢奇致讽笑一声,第一次对犯罪嫌疑人说:“贾子诚,等着上法院吧!天网恢恢。你既然选择做了这些事,就该知道会面对什么。”
令他意外的是,贾子诚竟然抬眸看他,第一次开口,问道:“死刑么?”
谢奇致没说话,却见贾子诚勾唇笑了,皱纹层层叠起,眼里泪光闪烁:“拯救苍生,何罪之有?”
“什么?”
谢奇致怀疑自己听错了。
贾子诚却没回答,缓缓闭上双眼,似在养神。
拯救苍生?
他想爆粗口。什么鬼的拯救苍生。因为贾子诚,有多少幸福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多少孩子、妇女、青年堕入深渊?
他不仅自己做恶,还教养出两个“好”儿子!
谢奇致冷眼看他,再看不见任何书卷味,只看得万千悲鸣,只看得见无数血泪。
什么神相,分明是恶鬼相!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去。他要立马回到清剿行动的队伍中去!
……
思绪回到现在,谢奇致冷声回道:“面对讯问,贾子诚一直不开口。”
啪!
闻言,刘立没忍住重重锤了一掌方向盘,而后恨声道:“这个人渣!算了,他一个字不说,咱们也能送他上法庭。看他犯的罪,死刑铁板钉钉。”
谢奇致轻“嗯”一声,忽听刘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仪式结束吧……”
“不是回松谭市局,是回晋北。”刘立瞄了眼车内后视镜,问道,“你在松谭呆了一周多了,也该回老家了吧?”
谢奇致愣了一下,摇头道:“再说吧。松谭是以贾子诚、贾远山为首的犯罪组织主要活动地,我不能走。”
刘立没勉强他,笑道:“行!我就怕松谭跟我们抢人。”
谢奇致无奈笑道:“说什么呢。”
“嘿。咱队里两个队长都被松谭市局要走了……”刘立语气悲戚,“留我们几个弱小无助的小队员留守晋北……惨啊!惨啊!”
谢奇致欲言又止:“……”
不知从何说起。
刘立没得到回应,越说越起劲,一面夸谢奇致、翁策,一面大肆渲染大案中队的苦,搞得谢奇致脑袋都大了,恨不得找个沙包把他嘴巴堵住。
不过经刘立这一打岔,他压抑的情绪减少,心情舒畅许多。
但一小时车程结束,来到告别仪式举行的会馆附近,谢奇致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宋山鸣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样子。
“谢哥!”
熟悉的呼唤声将他从悲痛中唤醒。抬头望去,原来是谌言喻。
谢奇致抹了把脸,将泪花揩净,和刘立一起向他走去。
谌言喻情绪也不太好,和他俩勉强招呼两句后便苦着脸,不说话了。
一行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会馆走去。
这次告别仪式很简单。其实如果不是松谭市局强烈要求,仪式根本不会在会馆举行。宋父宋母只想让儿子安安静静地走,但松谭市局想让宋山鸣风风光光地离开。
两者的想法都有道理,都说得过去,也都是真心为宋山鸣着想,所以双方商量着折中,仪式就在会馆举行,但一切从简,只邀请些许好友同事、亲戚来悼念一下就好。
话虽说的是“些许”,但谢奇致到场后才发现会馆里乌泱泱的站了许多人,大部分都穿着警服。
如果不是双牙案还忙着,他想,一定会来更多人的。
谌言喻声音沉闷、颤抖:“谢哥……明明我只和宋山鸣相处了……但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谢奇致望着最前方的黑白照,没有说话。
“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啊?”谌言喻恨声道,“这些犯罪分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们不仅伤害了他……还……”
说到这,他实在控制不了内心悲愤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谢奇致很清楚谌言喻还字后面省去的话是什么。
这几天,有十五名警员负伤,两名警员殉职,尸体还存放在殡仪馆。这两位警员的追悼会将在四天后举行。
“谢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次任务会有生命危险……我还说没事,警察怕什么危险?”谌言喻用袖子狠狠擦去眼角的泪,“可是真的有人离开的时候,我好害怕。我怕的不是自己死,是同事,是战友。有时候想起,我宁愿自己替他们捱枪子。”
谢奇致一言不发。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无法忘记……那一日在凯里,是他亲口叫宋山鸣去对付那人的。如果他没这样做,宋山鸣就不会……
“谢警官?”
柔和沙哑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谢奇致愣愣地循声望去,是宋缘。
宋缘今日穿得很素净,发间别着白花,胸前也别着一朵。她微微笑着,笑容有些疲惫,询问:“谢警官,要和小宋说句话吗?”
谢奇致侧头看了谌言喻一眼,对方捂着脸朝他挥手,示意他去就是了。
谢奇致不放心谌言喻,低声嘱咐刘立几句,才和宋缘一起走到骨灰盒前。盒子之上是宋山鸣的黑白照。两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守在盒子旁边。
宋缘低声同两位老人说了几句,老人缓缓点头。
宋缘:“谢警官,请。”
谢奇致轻轻摇头:“您太客气了。”
得到许可后,谢奇致先和两位老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才微微仰头看着宋山鸣的照片。
宋山鸣年纪比他小,进警局时间也比他晚。谢奇致原本没有搭档,待宋山鸣进警局后,才有了一个。两人年纪相仿,但谢奇致因为有苗盛作师父,又比宋山鸣入行时间早,所以与他关系算是亦师亦友。
后来谢奇致调走,到晋北工作。虽然两人不能做搭档了,但谢奇致依旧是想和他维持好友关系的,有时间会给他打电话、寄特产,若不是实在没时间,他还想邀请宋山鸣到晋北玩一玩。
刑警这一行,五加二、白加黑,熬夜加班,一周都不放假是常事。谢奇致刚到晋北时还记着要和宋山鸣常联系,但忙着忙着就忘了。宋山鸣也没联系他。两人渐渐的就不联系了。
若不是这次谢奇致要到松谭办案,或许他们仍然见不着面。
也是见面了之后才知道,彼此都还记得对方这个朋友。
谢奇致知道,虽然宋山鸣表面冷冷的,还总怼他,但宋山鸣内心还是很高兴能再见到他并且和他一起办案的。
谢奇致自己也是,表面不说,内心却很高兴。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宋山鸣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宋山鸣就走了。
他这一辈子是永远都说不出那句话了。
“老宋……”
谢奇致摘下帽子,对宋山鸣的遗照低头致意。唤了名字后,他该说些话。但张张嘴,心中有万千话语,却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只道:“宋山鸣,认识你一场,是我的幸运。好走!”
言毕,怔怔地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眼眶一热,泪水涌出。他随手抹了泪,戴上帽子,向骨灰盒、宋山鸣父母分别敬礼后才离开。
他刚走,便有人填补他的空位。
“谢警官,请留步。”
抬头一看,还是宋缘。
“咳。”谢奇致清了清嗓子,扯出个微笑,问,“您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