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顾南见他一直不吱声,心里轻叹一声,今天这出说好听点是周转蛰伏,说不好听点就是受气窝囊,齐厌才19岁,少年心性未消,心里肯定难受。
  但顾南不能表现出来,便笑了一下,“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不用十年的,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早日得偿所愿,让别人再也不敢欺负你。”
  “今天下午我去接你放学,然后晚上请你吃好吃的。我的联系方式你加上了,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扛。”
  顾南把齐厌拉起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认没有差错,才说:“去上学吧,认真听课。”
  齐厌往前走了两步,回眸看她。
  他身形高大,身上的校服又脏又空大,站在昏暗潮湿的老巷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有一种老照片似的苍白褪色的美感。
  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好了的贫穷和处境很难改变,齐厌用尽全力进入一个新的平台,但一株在贫民窟贫瘠落后的土壤中长出来的青松,和其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小树苗站在一起,枝干上扭曲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异类。
  很多人觉得那些疤痕很丑陋,但顾南觉得那应该得到赞扬,那是他挣扎成长,不忘向阳的勋章。
  顾南深深地注视着他,又笑了笑,挥挥手,“去吧,加油。”
  齐厌什么也没说,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巷子。
  大姐头走到顾南身边,摸着下巴啧啧说:“这么上心,你玩真的?”
  顾南收回视线,耸肩笑道:“这还能有假?”
  第127章 只有下等人,才会心疼下等人
  只剩五分钟,第一节 课就上完了。
  齐厌在教室门外站定,等着下课铃响。
  一直注意着走廊动静的杨宏立马探身朝窗外看去。
  只见穿着一中校服的齐厌站在教室门口,冻的发红的手里拿着书,正低着头看着地板发呆。
  蓝白色的校服背上印满了脚印,右臂袖子洇着一大块棕黑色的泥水印子,脸色苍白,右脸颊上似乎还有个红色的巴掌印。
  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打了。
  杨宏心中快意,轻嗤一声,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出生在贫民窟里的穷小子,以为考上清崇就和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平起平坐了,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杨宏曲肘撞了下正在桌底下发信息的裴星,“看外面。”
  裴星回复完母亲的信息,抬头顺着杨宏示意的方向看去,见齐厌一身泥泞,不由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杨宏撑着下巴,坦然欣赏着齐厌的狼狈,闻言无所谓地道:“谁知道。”
  裴星一听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就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蹙了下眉,“是不是你做的?”
  杨宏一脸无辜,“谁会和他那种贱民一般见识,我才没有那么闲。”
  裴星不太信,怀疑反问,“真的?”
  杨宏假装受伤,“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
  “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裴星歉然笑了笑,“对不起啊,你别放在心上。”
  杨宏没有回应他的道歉,只挑眉道:“谁说不是呢。”
  裴星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齐厌,抿了下唇,虽然齐厌性格孤僻,心高气傲,但裴星真的觉得他挺可怜的。
  明明大学了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大冬天的也没个羽绒服,就那么两件薄薄的衣服,冻的手上全是冻疮,连支水性笔都舍不得买,只有一支笔身磨得掉色的自动铅笔。
  如此匮乏的物质条件,他很难想象齐厌是怎么考上清崇的。
  但是他画画的天赋真的好棒啊,裴星第一次见人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拥有这么卓越的画技。
  齐厌的家境那么贫寒,在画画上的投入肯定很少,就这样他还能画的这么好,裴星很羡慕,羡慕到嫉妒,恨不得那样惊人的天赋生他身上。
  似乎是他的视线太过热烈让他察觉到了,齐厌突然扭头朝他看来。
  那双幽黑的眸子还是和昨天一样,冷清淡漠,好像在看一件毫不相关的死物。
  裴星被这毫无情绪的一眼看的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但齐厌早就别过头去了,根本没有看到。
  裴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种让人不适的落差感又涌了上来。
  杨宏注意到了裴星的转变,心里不屑,嘴上却安慰道:“你就是心太软,看见人可怜就同情心泛滥,人家明明不领你的情。”
  裴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就这破毛病。”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上完课的教授端着保温杯回办公室喝茶放松,与站在门口的齐厌擦肩而过时,下意识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
  这个学生她注意过很多回了,次次都穿一中校服来上课,尤其是在冬天,想不注意都难。
  本是无意一扫,却突然发现他身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
  她脚步一顿,想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但齐厌已经越过她走进了教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了办公室。
  齐厌一走进去,本来话语声渐起的教室里突然一静,所有人鸦雀无声。
  齐厌恍若不觉,慢慢走到后排坐下。
  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但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上灰扑扑的脚印和泥水,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清瘦的身影是说不上来的脆弱。
  “他怎么了,第一次见他迟到。”
  “他脸上好像有个手印?”
  “天,他是被打了吗……?”
  猜测的讨论声窃窃响起。
  脸上的巴掌印,嘴角的血迹,身上那么多脚印,不是被打的,难不成是他自己搞行为艺术踩上去的?
  至于齐厌为什么会被打,被谁打……大家面面相觑,心里有一个统一的,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齐厌在班里就是个隐形人,不迟到不早退,一个人坐角落,谁也不打扰,谁也不在乎。
  开学三个多月,唯一一次出风头就是和杨宏对上。
  昨天不欢而散,今天就满身是伤,其中恩怨,瞎子都能看明白。
  齐厌垂着眼,摊开书,从兜里掏出一支新的铅笔,仿佛对外界的揣测毫无察觉。
  杨宏注意到了朝他投来的或怀疑或鄙夷的眼神,心里冷笑,想着不愧是贫民窟里出来的下等人,能对同样身为下等人的齐厌感同身受,突然就抱成一团了。
  他嗤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从面前走过去了?”
  他用手捂住鼻子,眯起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嫌恶,“我就说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难怪是有些人身上下等人的味道啊。”
  “清大的安保也太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真晦气。”
  齐厌毫无反应。
  裴星朝杨宏使眼色,想让他别说了。
  但其他听到了这些话的同学有些忍不住,都是人,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一个男生小声说:“差不多得了,有意思么。”
  杨宏笑的很开心,“有意思,特别有意思。你们反应越剧烈,就越验证了一个成语,物伤其类。”
  “你们知道物伤其类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只有下等人,才会心疼下等人。”
  他的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一刀一刀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个女生激动地反驳:“你一口一个下等人,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连清崇都考不上,只能靠钱买。”
  杨宏那一群二代都是捐楼捐实验设备捐奖学金进的清崇,全聚集在动画专业,一是其他王牌专业去了压力大,课多还不好毕业,二是裴星在这,能成团就成团。
  买学习资格才能入校就读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杨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的张扬。
  “知道阶层是什么吗,阶层就是,你们拼死拼活考上清崇,毕了业还是给我们这些考不上清崇的人做牛做马。”
  这话太难听,裴星实在听不下去了,蹙眉打断:“杨宏,算了。”
  第128章 嫉妒到失态,危机意识猛增
  杨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火了,便顺势下台,“听你的,不和他们计较。”
  这恩赐似的语气,听的人一阵阵冒火。
  算了。
  不和他们计较。
  搞得好像杨宏才是受欺负的那一方似的。
  到底谁欺负谁啊。
  一部分人怒瞪杨宏,一部分人看向齐厌,观察着他的反应,仿佛在期待他能够站出来说些什么。
  但齐厌毫无反应。
  他低着头,一手稳定纸张,一手握着铅笔,笔尖四处游移,笔头不停晃动,从那连贯而毫无停歇的动作看,他正画的浑然忘我。
  作为主人公的齐厌置身事外,对他们的争吵一无所知。
  但一群围观群众激情昂扬地和始作俑者对冲,矛盾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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