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李尧彪现在学聪明了,不等裘智开口,立刻捂住张景蕴的嘴,又往里塞了一块抹布,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
  到了皇城司,李尧彪让手下将林牧鹤和孙楚为押进大牢,严加看管,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审询问。随后,他又命人将张景蕴带到审讯室,打算亲自审讯。
  裘智对张景蕴与詹明蔼的对话内容十分好奇,于是留在皇城司,听李尧彪问话。
  朱永贤是从礼部偷偷溜出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裘智,一步三回头。
  李尧彪看得胃里直反酸水,忍不住打趣道:“行了,他在皇城司出不了事,晚上我绝对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回家。”
  朱永贤闻言脸上一热,瞪了李尧彪一眼,反唇相讥:“哼,你个单身汉,就羡慕我吧。”
  第84章
  送走了朱永贤, 裘智和李尧彪来到审讯室。
  裘智举目打量四周,见房间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肃穆冷清,倒没有什么血腥气。
  李尧彪取下张景蕴嘴里的布,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詹明蔼?”
  虽然裘智已经分析过了杀人动机,但李尧彪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必须听凶手亲口承认, 才敢相信。
  张景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这次考试发挥得不好,估计考不上举人, 怕爷爷知道了失望。我就想, 如果第三场能制造一些混乱,不是我的能力不够没考上, 而是受到了干扰, 爷爷心里会好受些。”
  他知道皇城司的厉害,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凶手,有的是手段让自己招认,没必要负隅顽抗, 徒受皮肉之苦。
  李尧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满是震惊,难以理解他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过了许久, 才结结巴巴反问道:“你杀人...不是因为想补考吗?”
  张景蕴给出理由比裘智分析得还要简单,却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张景蕴不由一怔,随即否认道:“我根本没想过补考的事,我就是不想看到爷爷失望的样子。每次他那么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像是罪无可恕的罪人。”
  自张景蕴懂事起,张老爷子就每天在他耳边念叨, 家里如何不容易,吃糠咽菜供孙子上学。没考上秀才前,盼着孙子考上秀才。现在要考举人了,张老爷子又开始絮叨,中举后便可光宗耀祖。
  张景蕴与祖父感情深厚,原本并不觉得这些唠叨有何不妥。然而,第三场考试时,他身体不适,脑中一片空白,勉强写下几行字,却词不达意。
  他想到祖父失望的神情,浑身抽搐,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吐了出来。慌乱之中,他想出了这个计策,只要考场发生命案,考试中断,他便可将未中举的责任推给外因,祖父也不会责怪他。
  想到相依为命的祖父,张景蕴的情绪骤然崩溃,泪水夺眶而出。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仰天长啸:“祖父,我对不起您!我没考好啊!”
  他抱住头,哭得撕心裂肺,随后又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宣泄着内心的悲痛。
  哭了几声后,张景蕴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戾气,恶狠狠地瞪着裘智:“都是你!詹明蔼算什么东西?为了他,你逼死了我祖父!”
  裘智听得莫名其妙,心中暗想:人是你杀的,这也能甩锅?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
  张景蕴突然仰头大笑,面露癫狂之色:“祖父,我错了,您原谅我,我没考好。不过这次补考,我文章写得不错,一定能中举。到时候,咱们就有钱了!”
  李尧彪被他一惊一乍的表现吓了一跳,用手肘捅了捅裘智,低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疯了吧?”
  裘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摇头道:“应该没有。他这是延迟性情绪反应。有些人在面对重大创伤时,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暂时压抑负面情绪。之后情绪慢慢涌现,才会开始感到伤心和痛苦。”
  李尧彪根本不懂裘智在说些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
  裘智其实也有些无语。他本以为张景蕴老谋深算,杀人动机是为了补考,哪知对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尽管动机与他的推测不符,但大方向没错,最终还是顺利地抓到了凶手。
  李尧彪见张景蕴又哭又嚎,心中顿时火起。自己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他却在这儿鬼哭狼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他用了什么酷刑。
  裘智被他哭得头疼,不耐烦地狠狠一拍桌,喝道:“别哭了!”
  张景蕴被吓得身子一颤,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抬起头。
  裘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沉吟片刻后问道:“我问你,你刚才在家门口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景蕴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我偷偷潜入詹明蔼的号舍,让他猜我是谁。他对我半点印象都没有,反而问我是不是裘智。看来,他做鬼之前还惦记着你呢。”
  李尧彪暗暗庆幸,朱永贤回礼部办公了。若是让他知道张景蕴竟敢冒名顶替裘智,引得詹明蔼心生邪念,非得当场掐死张景蕴不可。嫌疑人死了,自己拿什么去向皇上交差?
  裘智想起詹明蔼那张脸,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猥琐的神情,只觉一阵反胃,连忙捂着小腹,差点没吐出来。
  张景蕴的笑容愈发灿烂,眉眼弯成了月牙状,仿佛在享受着裘智的反应。
  他的笑容让裘智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仿佛有一股邪恶的气息从张景蕴周身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张景蕴桀桀地笑了起来:“他做鬼去阎王殿告状,也只会说裘智杀了他,与我无关。”
  裘智听到这番话,却放松了下来。他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从来是只怕活人,不怕鬼。
  他嗤笑一声,鄙夷道:“你是不是把脑子学傻了?阳界的官差都能抽丝剥茧抓到真凶,你觉得阴间的神仙连这点事都搞不清楚吗?”
  张景蕴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裘智会如此反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李尧彪不敢再继续审下去,生怕张景蕴当着裘智的面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不好收场。
  他给皇上的口供多少都会有些欺上瞒下地美化,裘智和朱永鸿的关系虽然看着平平,不过人家到底是正紧的亲戚,万一说漏了,给自己惹来麻烦。
  李尧彪亲自将裘智送回延福宫,才去和朱永鸿汇报案情。
  朱永鸿登基十多年,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听完李尧彪的汇报,罕见地动了真怒。
  戴权窥探了一下皇上的表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行,比起初见裘智那天好不少。
  他自认见过不少大场面,只要皇上没有像那天那般震怒,自己就能应付得来。
  朱永鸿很快恢复了平静,随即召来了刑部、礼部的尚书、侍郎,顺天府尹,以及都察院的官员,连同几位亲信,一同进宫商议此事。
  朱永贤绕了个弯,先回延福宫找裘智讨了个主意,才匆匆赶往紫宸殿面圣。
  他到紫宸殿时,众人早已到齐,礼部的两位侍郎更是等得望眼欲穿。明明三人是一同离开的,怎么燕王迟迟未到?这个案子涉及朝廷脸面,两人谁都不敢擅自出主意。
  朱永鸿见弟弟到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处事果断,思虑周全。朕把礼部交给你,也放心了。”
  众人一听,心中顿时了然:皇上这是在给燕王树威呢。
  朱永贤忙谦虚道:“替皇兄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
  朱永鸿点了点头,随即环视众人,问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众位爱卿拿个主意吧。”
  王永立身为刑部尚书,知道自己早晚要发言,便硬着头皮出列,恭敬地说道:“陛下,依微臣之愚见,张景蕴在考场内杀人,又掐死祖父,天理难容,理当判处凌迟。”
  朱永贤本以为张景蕴的罪行最多是杀头,没想到王永立一开口便提议凌迟。他毕竟是现代人,对这种极刑难免心生不适,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殿内众臣闻言,却是连声附和。
  王永立继续沉声道:“此案杀人动机及手法荒诞淫邪,若公之于众,恐有损朝廷体面。微臣以为,不如对外宣称詹明蔼与张景蕴素有旧怨,二人因私仇在考场之上起了冲突,张景蕴一时激愤杀人。如此,既能遮掩丑闻,又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朱永贤见他的这个观点与裘智的想法颇为相近,于是也点头表示赞同。
  朱永鸿听完王永立的建议,脸色稍霁:“如此甚好,就依你的建议行事吧。”
  王永立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侥幸过关了。
  朱永鸿抿了口茶水,继续问道:“他号舍左右的学子,该如何处置?”
  林牧鹤同孙楚为不算从犯,不过现在皇上的心情不好,众大臣不敢触怒龙颜,自是提议从重判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